金照水在西楼街,厉霜鸿出书院便去寻他。西楼街算是帝都最为繁华的地方了,七品斋、春风堂这些个有名的地方都坐落在钟楼街,那是帝都地段顶好的地方,所以一般小本生意的商家都少有开在此处,大都在西楼街。
厉霜鸿寻着时,金照水正在酒楼里喝酒。年关了,本就热闹非凡都张灯结彩的,今晨的圣旨更是在举国上下引起了热议,眼下酒楼里无一不谈论着观鹿那一战的惨烈与悲壮,也感慨绿林军的遭遇,更是同情惋惜萧纪晗。
“唉~想当初啊,那萧纪晗可真正是个少年英雄。啧啧~十六岁便一手建立了绿林军。”
“是啊。听说萧纪晗那样貌才学也是顶尖的……”
“诶,他是老师是……”有人问。
人群面面相觑,突然有一声呵斥,“有何干系。我是听说萧纪晗可没上几天学,这是他本来就是如此举世无双的人!”
“你……我又没……”那人反驳。
一旁有人劝道,“嘿嘿,勿恼勿恼,这位仁兄就是如此,并无恶意,就是急躁了些。”
“萧纪晗比之萧云之更甚!”
“是啊。不过可惜了,诶~”
人群一阵唏嘘,互相举杯敬了口酒……
金照水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厉霜鸿来,朝他招了招手,“这边。”他给厉霜鸿斟了杯酒,“先生怎么说?”
厉霜鸿饮了一口,小皱眉头,“先生能说什么,大抵不过‘金照水此人,甚是顽劣’。”
“你……”金照水一噎,招手唤小二上了壶新酒,“你真是越来越……”
“怎样?”厉霜鸿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挑衅道,“我不过是重复了先生的话。”
金照水无奈道:“好好好。”他按住厉霜鸿的手,“别,这酒你喝不惯,给你换壶甜一点的。”
厉霜鸿点点头,“好。我们何时去淮陵?”
“怎么?你不怕了?”金照水逗他。
厉霜鸿叹了口气,“如是你尽早回去,说不定你父亲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这可说不定。”金照水摸着下巴,“我离家可是应了我爹明年娶亲的。”厉霜鸿一愣,金照水笑道,“不然呢?你以为他怎么会这般放任我到处跑?”
小二上了酒,厉霜鸿抿着唇不答,饮了一杯。金照水见着更觉有趣了,问道:“好喝么?”
“好喝。”说着,厉霜鸿又饮了一口。他确实分不清金照水说的真话假话,金家放任金照水如此确实也说不过去。厉霜鸿心里闷闷的,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好了。”金照水憋着笑,心里乐开了花,拉了拉他的手,“慢些饮,一会儿该醉了。”
“那这样说,”厉霜鸿撇开他的手,问,“我是不是可以不同你回金家了?”
金照水一呛,绿了脸,“怎么就不去金家了?肯定得去,明日就走!”他故作镇定道,“这样,明早我去与皇上辞别,然后咱们就直接回淮陵。”
厉霜鸿望着他,拿开咬着的杯子与金照水碰了一下,“你也喝。”
“好。”金照水望着他,拿不定他的心思,只好饮酒,也时不时去看厉霜鸿的神情,见他也并没有生气,心下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两人巳时才起,随即着急收拾了行李。
进御书房不多时,金照水便离开了。皇帝喝了口茶,不太高兴,刘喜在一旁询问道:“不如把公子留下来在宫里过年?”
皇帝瞪了他一眼,“留什么留,春猎的时候不还是要来吗?他不安生,走了到让朕清净。”
“呵呵。”刘喜眼力价的住了嘴,“那老奴去给皇上换壶茶。”
“嗯。”
厉霜鸿在城门口等金照水,昨夜两人饮酒饮多了,现在他的头还有些晕。金照水来时,厉霜鸿在城门口的小摊上正准备买碗馄饨吃,他有些饿了。
“店家,再来一碗馄饨。”金照水依着厉霜鸿坐下。
“好嘞。”
厉霜鸿有些恹恹的,他舀个馄饨进嘴里,含糊问道:“……没怪你?”
“怪我什么?”金照水笑笑道,“他如今看我估计都烦的不得了,巴不得我赶紧走。”
“嗯。”厉霜鸿给他添了勺醋,“快吃吧。”
“好。”
两人吃完馄饨,备了点干粮就牵马往城外走,准备回淮陵了。金照水有些踟蹰,圣旨颁了,当年之事公于天下,萧纪晗被追封,可是厉霜鸿却看似并无什么情绪变化。
“怎么了?”见他盯着自己看,厉霜鸿问道。
金照水摇摇头,还是说了,“周惑昨日来见我了,他……”
谁知厉霜鸿点头道:“我知道。”金照水闻言捏紧的缰绳,厉霜鸿翻身上马,“你帮他了不是吗?”
“小玉儿,我……”金照水一慌。
“上马。”金照水依言,厉霜鸿笑笑,接着道,“周掌柜昨日也来见我了。”
“何时?”金照水一愣,便想到,怕是厉霜鸿从太书院出来后了。
两人骑着马缓缓出了城门,厉霜鸿走在前头,金照水跟在后面。这两日雪停了,城中有人清扫,城外可没有,此时草地上、树梢上还有少许的积雪。北风刮得急,吹的厉霜鸿的披风翻飞,飒飒作响。
“其实,”他声音有些轻,仿佛下一瞬就别风吹散,叫人听清,“那几日,我隐约梦见平江王府里的海棠树了。是有一颗吗?”厉霜鸿不太确定问道。
“是有一颗海棠。”金照水答道。
“嗯。”厉霜鸿理了理脖颈的头发,声音轻柔,“隐约看见我母亲……还有父亲了。”金照水勒了勒缰绳,厉霜鸿回头望他,浅笑道,“我听见他们唤我了,他们很……欢喜。”
金照水红了眼眶,不知如何安慰他。倒是厉霜鸿摆了摆头,嘟囔道:“有些冷,我们快些走吧。嗯?”
“好。”金照水扬了扬头,笑着应答。
世上的事大都不能完美,生而为人,便有欲便有念;那么多恩怨是非,悲欢喜乐不可能事事随人,七分如意,剩下三分,就宽容谅解了。心中向阳,才能说的上所谓的“善恶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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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此时距金照水生辰还有一月余,此次生辰宴是在帝都办。金家的二公子那身份几乎算是赵国人尽皆知了,从永康帝登基以来,这金二公子的生辰轮番在淮陵金家或是帝都举办,今年是金照水的十八岁生辰,于帝都举行。
金照水来帝都半月有余,这几天才从皇宫“逃出来”住在帝都一家客栈里,他才醒来,就有人来敲门,是店小二。
“金公子,金公子,几家公子在楼下等您呢,说是昨个与您约好游湖。”
金照水烦躁的那枕头扔向门,眶的一声,“游什么湖?让他们先走,本公子过刻再去。”
门外店小二闻言连忙逃走,不多时,却又来敲门了。
“何事?”金照水三三两两的穿了衣服,一把拉开门,脸色阴沉。确实是耐不住,他昨日同刚结识的一友人饮酒到五更,眼下觉都刚没睡。
店小二哆嗦着进来,道:“这是方才以为小公子交给我的,估计是准备亲手给公子吧。小的刚才下去告诉公子们,公子您还未醒,那位小公子这才转交与我,说是给公子您的。”小二递过来一个盒子,不大,瞧着也不怎么精美。
“行了,你先下去吧。”金照水嘱咐道,“别再来敲门了。”
“是是是。”店小二缩着脑袋,急忙关门离开。
金照水皱着眉,打开那不起眼的小盒子,倒是被里边的东西惊艳了。一颗玉珠子,顶好极品的玉,汤圆大小,色泽透亮,迎着光还似有虹色。金照水打了个哈欠,转头欲躺回床上继续睡觉,才发觉那个小盒子里似乎刻着一行小字,他拿起细细端详。
字刻的不怎样,也不好瞧清。金照水皱着眉对着灯看来:愿子衿哥哥年年岁岁平平安安。无落款。
金照水啧了一声,心想也不知是谁胆子大,竟逗起他来了。转身就往床边走,刚想脱靴上床睡觉,突然想起什么,怔了片刻,拿起桌子上的盒子就往外走。
“公子您……”送盒子的店小二见他下来,招呼道。
“方才送盒子的那个人呢?”金照水一把抓过他,急切问道。
店小二吓的不清,哆嗦道:“走……走了。”
“你可知他往哪儿去了?”
“不知,不过……”店小二道。
“不过什么?”金照水催促道。
“不过……我怕是什么贵重东西说让那位小公子亲手交于公子,那位小公子说他要走了,该是……远行吧。”店小二双手抱在胸前,回道。
“远行?”说着金照水就往楼下走,“你去给我备马。”
“哦,好好好。”店小二连连跟上。
金照水牵马就直接跨上,怀里揣着的小盒子有些嗝人,他飒飒的在城中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