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自己失态,钟逸尘干脆把碗推到一边,放下来不吃了,笑着说道:
“牟大人您也说了,这些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没有一次能合人的胃口,要说你们宫里的某些御厨呐,别说和酒楼里那些大厨比,就是和我们家沐清比起来也是差得远得很!”
牟斌生来魁梧,剑眉英目,浑身上下一团正气,此刻就算是隐藏在这方小小的四方空间里,也没有半点的逊色之感,听樗公子提起沐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沐清?可是哪个总是喜欢跟在你身后的孩子?”
“嗯,”钟逸尘点了点头,“还要多谢牟大人手下留情,没有把我家那个小崽子抓回去询问。”
牟千户坦然一笑道:“先生身边的人,虽个个都身手不凡,但从不违法作乱,本官为何要抓他?说来惭愧,牟某人在这皇宫大内,若论起轻功来,还从来还未输给过任何人,却好几次险些被公子发现,樗公子如此年轻就有这般好的功夫,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钟逸尘斜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毫不谦虚的笑道:“牟大人您也不错!”
牟千户满意的咧了咧嘴角,直接转入正题,“就你刚才提到的沐清,离开京城已有半个多月了,不知您的其他几位朋友能不能及时赶到?”
钟逸尘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漫不经意的说道:“赶不回来也没关系,有牟大人照顾着,不打紧!倒是李广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有,”牟千户抬起头来语气肯定,“这两日他频频出宫,常常称病回自己家中休息,陛下宠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据我派去盯他的人说,去年在他府上被诸位大人一致诟病,不得不被迫停工的后花园,最近又开始大费财力的修建了,就连水榭亭前的池水,都是从京城外玉泉山上直接引下来的,泉水整整环绕了李府一周,布局可谓是精心巧妙!依樗公子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噢!”钟逸尘睁大了眼睛,“这还真是,狡兔三窟!牟大人,我上次提到的李广身上藏着的那把鱼纹转匙,您何时能将它盗出来?”
牟千户低头,“这事确有为难,李广为人还算谨慎,最早也得等到祭礼时,他在宫中沐浴,或可拿到手。”
“嗯,那就派个身手灵活,脸儿却很生的去,露出点马脚来,让李广的人能跟着寻到暗牢附近后,立即藏起来。”
“好,我这就去安排,如事有变化,还是以叩击刀柄为号,三低一高,请先生从里边打开天窗。”
钟逸尘点头,起身相送,窄小的天窗被牟千户用刀背顶开了条条铁链,三下五下竟拆开了一个不小的出口,牟千户轻轻一跃,出去之后重新将铁链锁好,对守在那里的小太监一点头,纵身消失在冷冷夜色之中。
这日,李公公不过是在宫中换宫服时转了个身,腰间的转匙就不见了踪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近来暗牢频频闹鬼,东厂人手又不够,李公公本就有些吃力,他听说蜀中有奇石,可吸附任何兵器,也知道鲁班师爷当年制的木鸟,可靠磁石飞行。
江湖郎中的手段再诡异,不过是自己暂时看不透罢了,既然他不想出来,困死在牢中倒也不错,可没想到宫里居然还有他的人?
前段时间国舅爷就差人告诫过他,“蜀中大震后,流民越来越多,一时难以为继,蜀中许多义士相约下山,说是来谋营生,其实就是来劫财,有可靠消息说,你我皆是他们计划中的营生,到底还是要提防些!”
可惜当时的李广根本没当回事,“什么义士?分明是群土匪草寇,连江都过不了,能奈我何?”
如今呢?过河卒子成了当门炮,要命来了?
看来还得亲自动手!
入夜,他随四喜公公一起悄悄来到暗牢之中,袖里还藏着一只玄弓。
早些年神机营中,除了鸟铳,沙虎,还流出许多奇营异器,玄弓便是其中一种,看上去是一只木匣,其实内含机关暗器,用特殊鱼齿做成箭头,用于近距离伏杀,速度极快,但杀伤力较弱,为了弥补其不足,常常在箭头上敷以剧毒。
李广瞥了一眼前头的四喜公公,心道,“别人都不行,只有你最合适,莫怪咱家心狠,如果今晚能得手,除掉咱家的心头大患,咱家一定到护国寺里给你立个牌位!”
谁知他俩刚走到暗牢最深处,就看到樗苏公子正攀在窄小的天窗上,眼看铁链就要被打开,四喜公公见状立马扭头跑去喊人,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一只银针击中瘫倒在原地。
李广见状满头冷汗淋漓,只好纹丝不动的盯着樗苏公子,见对方半天没有动手,才壮起胆子问道:“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钟逸尘一脸的惊讶,十分欠揍,
“这么明显,还用问吗?我这当然是要跑了,东西拿到手了,不赶快跑掉,难道还等着李大人来杀人灭口?”
李广此刻已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听他这么说,只得作势威胁对方道,
“跑,你跑不掉,外边宫卫深严,就算你能出得了大牢,只怕一会儿也得被乱箭射死!还有,你不过是拿了咱家一把钥匙,对你而言只是件废物,先生知道的,或许并不是先生想的那样,李府也不是那么好闯的,实在不值得让先生如此得意。”
钟逸尘从上面跳了下来,隔着牢门对他冷笑,
“废物?李大人,你要不要和小郎中赌上一赌,看我们两个谁先回到李府?”
“李公公,我知道的事情,恐怕您一件也不想听,不过你既然问了,左右今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小郎中就勉为其难的说上一说,也不枉费李大人煞费苦心的陷害我一场!”
钟逸尘晃了晃手里的转匙,看着李广突然闪烁的眼神说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雇了那么多工人给你修暗河,真以为把人都杀了,就没人知道你干的好事了吗?”
李广努力定神才没有表现出慌乱,刚站稳就听到樗苏公子的阴冷声音又爬满了全身,
“李广,你在江南采办时,是如何构陷那些没有给你‘纳贡’的朝廷忠贤?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的密室,不去看看实在是对不起这牢狱之灾。”
“至于我能不能走出这皇宫?就不劳李公公费心了,钥匙都能到了我手里,李公公自然明白,小郎中有几分本事?李公公只需明白,过了今夜,你搜罗来的那些金山银山就都归本公子所有了,至于你那密室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得等我亲自去一趟才能知道!”
李广怒极反而胆大了几分,听到这话似乎从中抓住了一线生机,“也罢,世上哪有不爱财的人?不如先稳住此人,徐徐图之。”
他忙走过来抓住牢门试探着说道:
“樗先生,之前的事多半都是误会,只要樗先生不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咱家可将家中所有的金银细软分出一半赠与先生。”
钟逸尘灵巧的向后退去,
“一半?李公公好精明啊!留的青山在,自然水常流。”
李广此刻也豁出去了,索性咬咬牙说道:
“三七,咱家留三分养家糊口,其他的全送给公子,只需先生把钥匙还回来,我定找机会光明正大的送先生出去。”
钟逸尘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脸来,
“这样听上去就合理多了,早这样说多好,本公子不过是缺银子,不得已动了李公公的老窝,您那些家底,恐怕就算是被人全部搬走,您也不敢告官。”
“只不过这凭空说辞,谁不会讲?更何况我还有一事,至今不明,必须得请教李公公后方能安心,否则李公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李广心中一紧,问道:“何事?”
“李公公,当今圣上那般厚待你,你不感恩戴德的回报也就罢了,竟然还动了杀心?像李公公这样阴毒的人,我怎么敢轻易相信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