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自省拉着柳琪继沿着那海螺壳般旋转着的一排房屋走进去。
他的心思，早就飞到这几天整理出来的数十个阵法上。
柳琪继却听得一脸茫然，什么叫就算不去，也没人敢管他？
难道永极宫内部的管理是如此的松散？
驻守禁地之人，也可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转得弧度越来越小，柳琪继知道，这应该是快到玄阵院的中心了。
很快的便到了属于袁自省的那一间最大的屋子，两排书架堆满了墙壁，一张巨大的桌子摆放在房间的正中。
上面堆满了翻开到一半的古籍，还有数不清的玉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在桌面上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地面上，还有很多揉成一团的阵纸，随意的丢得到处都是。
诺大的房间，却几乎无下脚之地，袁自省带着柳琪继进了屋子，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有点尴尬的看了柳琪继一眼，稍微解释了一句，“呃，老夫经常沉浸在阵法之中无法自拔，这地方有点乱，你别介意。”
他抢前几步，左右看了看，一把将堆起老高的阵纸全都推倒到地上，清理出一把椅子给柳琪继，“你先坐，你先做，我去叫人进来收拾一下。”
说着，也不管柳琪继想不想坐，已经径直的转身出去，扯着大嗓门叫道：“来两个人，帮老夫把房间打扫一下！顺便，再上一壶好茶！”
柳琪继苦着脸站在唯一被清理出来的一块地上，脚边全都是乱丢的揉成团的阵纸，这袁老头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收拾房间了，这也太乱了吧？
他严重怀疑，若不是自己过来，这老头想起来要收拾一下，再这么放置一两个月，这屋子里就得被废弃的阵纸给堆满。
随手捡起脚边上的一团阵纸，展开一看，一片焦黑里还能够看到一点点残存的阵纹线条。
“这是‘腾云灵’？”
“腾云灵”的品阶很高，足以达到二品阵纹。但是以袁自省阵法宗师的身份，足以掌握。
可是这张阵纸上焦黑一片，显然是描绘失败的作品。
柳琪继奇怪的又捞起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从焦黑之中找到阵纹的脉络，竟然还是二品阵纹“腾云灵”。
他有些好奇，将脚边的纸团捞起来五六个，一一打开，竟无一例外，全都是绘制失败的“腾云灵”。
一个阵法宗师，明明达到了凝虚境界，可以脱离各种介子，凭空凝聚阵纹的人，在阵纸上绘制一个二品阵纹的时候竟然会失败？
这本身便是相当奇怪的事情。
柳琪继现在或许还无法凭空凝聚二品阵纹，但若是落在阵纸上的话，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能够绘制成功。
他不甘心的又在离着稍远一点地方的纸团捞过来，这一回不是“腾云灵”了，而是换了一个新的二品阵纹，只是结果不变，还是以失败告终。
再向前迈出一步，在中间那张宽大的桌子上挑了几团阵纸，果然上面的阵纹又变了一个新的二品阵纹，还是因为绘制失败而被炸得焦黑一片。
“奇怪，怎么可能全都失败呢？”柳琪继万分不解，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郁见，希望能够得到答案。
郁见抱着双臂，眯缝着眼睛看他手中的纸团，不屑的道：“小柳子，教你个乖，免得以后你给我丢人。这可不是普通的二品阵纹，袁老头这是想要将这些二品阵纹升入一品。”
柳琪继讶然，“一品？！阵纹的等级，现在被广泛应用的，只到二品为止啊，虽然阵法大家们将一品阵纹的位置预留了出来，但却没有人见过一品阵纹啊！”
他听到了什么？袁自省竟然在摸索研究一品阵纹！！！
现在阵纹的最高等级便是二品，再向上，那是一个无法到达的领域，青灵大陆上所有的阵师绑在一起，也没有办法触及的境界！
柳琪继的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摇了摇头道：“想要将二品阵纹晋升到一品，没那么容易。”
这难度太大了。
阵法宗师再向上，便是阵法神师。
凝虚境界之上，便是神谕。
无论是以境界来论，还是以等阶来论，这两者之间都存在着深深的，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就他所知，青灵大陆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一个阵法神师，相应的，也便没有一个阵师的境界达到了神谕。
当然了，郁见这种另类，自然不能归到人类当中去。
将二品阵纹晋升到一品，这就相当于在境界上迈入神谕，相当于从阵法宗师成就为阵法神师！
这样的难度，几乎没有人能够达成。
看房间里堆积了这么多报废的阵纸，可想而知，袁自省在很久之前应该就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
“所以啊，袁老头还是有想法的，他摒弃了凭空凝聚的方式，而是从最基础的绘虚境入手，一笔笔的落在阵纸上，扎扎实实的寻找着任何一种可能。大道至简，袁自省也算是个聪明人了。”
郁见难得的感慨了一声。
他七世修行，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很多明明相当有资质的阵师，都会聪明反被聪明误，错失掉成为阵法神师的可能。
因为习惯了凝虚境界凝聚阵纹的方法，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大道至简的道理，没有人再回头从最基本的使用阵纹纸绘制阵纹的方向去研究。
袁自省的摸索方向，在郁见看来，是很有可能研究出一些成果的。
至少这种返璞归真的心态，是正确的。
“这样做，有可能将二品阵纹提升到一品吗？”郁见那慨叹的语气，让柳琪继有些吃惊，捏着手中报废的阵纸，感到一阵激动。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试试看能不能成功。
郁见耸肩，“想都别想！真要是这么简单的话，本少还混个屁啊。”
“那你在那感叹个什么劲儿啊！”柳琪继郁闷不已，心中一团火热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开启，从外面鱼贯的走进四五个人来，一看就是永极宫的弟子们。
他们一进来，先是向柳琪继拱拱手，然后手脚麻利的开始整理屋子。
这些人分工明确，将乱哄哄的屋子划分成了好几块，每人负责一个区域。
所有废弃的阵纸全都被卷了起来，一张张的摊开了，整齐的压在一起，桌面上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玉简也都一枚枚的被收到玉盒之中。
那些半摊开的古籍，则都被合拢起来，按照首字笔画多少排序，整齐的码列到两旁的书架上。
“来来来，等着急了吧，喝茶喝茶。这可是北川的特产，顶级的灵茶，雪融春。一般人来了，老夫都舍不得拿出来。”
袁自省亲自端着茶壶茶碗从外面走进来，拉了一张刚刚清理出来的椅子坐在柳琪继对面，顺手推了推中间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书籍，让出一丝地方，将手中的茶壶茶碗放下后，亲自倒了两杯茶，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则递给柳琪继。
袁自省端着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在口中停留了半晌，才有些舍不得的咽下，喉头抖动得如同秋风中的一片落叶，最终还是沿着食道流了下去，“好茶！”
柳琪继有些无语，客人还没赞，他倒自己赞上了啊！
他哭笑不得的喝了一口，味道微苦，但那份回甘却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而且下肚之后，立刻便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腹中直达气海，如同甘霖滋养着周身的经脉，果然是不错的灵茶。
袁自省看着屋子里那些忙碌着收拾东西的人，笑道：“这件屋子是老夫平时研究阵纹阵法之地，平时少有人来，普通的弟子们也不敢进来帮我收拾，怕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弄坏，影响了老夫的研究进展。所以才会如此之乱。”
柳琪继连忙道：“袁长老于阵法一道，如此勤勉，足以当得一代楷模，晚辈对前辈只有崇敬之心。”
袁自省哈哈一笑，看起来相当的开心，眼底又忽然添上一抹愁色，“唉，要是老夫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弟子，免我一身的本领失传，那该是多好啊。”
柳琪继笑道：“袁长老说笑了，永极宫人杰地灵，有资质的弟子无数，您只要愿意收徒，自然会有众多人争抢着拜您为师。您唐唐的阵法宗师，还怕收不到合意的徒弟？”
袁自省叹息一声，眉宇间更见忧愁，“唉，说是这么说，可惜……符合老夫心意的，却是一人难求啊。”
他抬头看了柳琪继一眼，又笑了一声，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老夫找你过来，是想要给你看一些东西，这东西困扰了我多日了，老夫还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柳琪继连称不敢。
袁自省压根就没听他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从被收拾得差不多的桌子上，翻找出一卷泛黄的纸张，递到柳琪继面前，“你看看这个。”
柳琪继接过去，只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通过神识跟旁边一同看过来的郁见说道：“这，这不是段静成写的那本《黄级阵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