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安井伦
安井伦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过得有点糟，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有太多超出他意料的问题接踵而来，更不幸的是，他原有的经验都不足以为为他提供一个标准答案，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浮躁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项目并没有他设想的那般顺利，尽管对这种阻碍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当问题真正来临时，沉着不难做到，难的是应对。
居功那天带着安井伦在约好的时间去了8楼VP陈的办公室。UD总部的园区由一前一后两栋复合楼组成，楼层只有8层，却是宽摆型的走向，空间延展得很开阔，园区种着成片的竹林，很是清雅别致。公司最高一级的管理层统统在8楼都有一个独立办公室，这一层也由此得名为“天堂”。这是安井伦第一次上“天堂”，或多或少心里有些别样的情绪，道不清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些。8楼的层高似乎要高出楼下很多，空间感陡然就明显了起来，连带着那些办公室的门都变得格外魁梧，把身高快一米八的安井伦都比衬得有些渺小了。
VP陈的办公室敞着门，他正低着声音和人通着电话。凡称之为高层的这些领导们在打电话这件小事上有着特别相似的细节，首先他们的手机接电话多于打电话，其次每个电话的时间都不会太长，再就是最通用的语言要素可以归纳为“5W”，绝不会有“1H”。VP陈注意到了安井伦和居功的到来，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打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办公室里的会客区。
通话结束后，VP陈用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简短地跟对方说了一句：“他们来了，你也过来吧。”过不多久，一个身材矮胖中年男出现了，这时居功笑着出了声：“老邓，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啊。”
对方也是一脸笑容，回应道：“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昨天刚回来。”
“北京研发中心筹建得怎么样了？年底能运行起来吗？”
“唉，现在人不好招啊，我们公司那个楼建的地方太偏了，都郊区了，谁愿意往那里去？真正好的人才要价也不低，我们公司这个薪资水平你们不是不知道，拿一个人的钱干两个人的活，就这样，人力资源还加上一条毕业院校为211的规定。你说让我们去哪里一下子找那么多人。”
“211？！怎么跑出来这个规定的？”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表示出吃惊。
“谁知道啊，人力资源实现根本没有和我们通过气，搞出这么个事来。”
“我现在要是从UD辞职了，按这个条件我以后是进不来了。”安井伦感叹了一句，大家就笑开了。
“来，老邓，介绍下，这是我们增值渠道发展部的安井伦，一员虎将。”居功笑嘻嘻的为老邓引荐，接着马上对安井伦说到，“这是老邓，地位显赫，是UD产品研究院的院长，可以叫他邓校长。”
“邓校长，我在分公司的时候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不过一直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井伦由衷的说到，邓校长笑眯眯的伸出手来和安井伦握了一下，这算是正式将对方添加到自己联系人名单中的信号。邓校长属于UD资历最深的技术专家之一，他一直兢兢业业的走在技术这条路上，直到最近几年，开始凭借深厚的技术背景转型去做了咨询，在UD内部创建了研究院。研究院一方面承载了对前沿技术进行探索研究的任务，另一方面他也肩负了为公司培育优秀咨询顾问的重任，每一年分公司都会往研究院送来自己的种子选手接受这种殿堂级的提升学习。这也是这个老邓又被称为“邓校长”的原由。
安井伦倒是没有想到VP陈会把邓校长叫来一起过他的方案。邓校长的出席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如果能支持这其中涉及到的结合移动终端的新产品开发提案，那将成为很大的推动力。即便不支持，要是能提些中肯的意见也必定对安井伦会大有裨益。以安井伦现在的资历当然不会了解VP陈和邓校长之间的渊源，VP陈毕业于国内很出名的工科院校计算机专业，是UD第一代产品的核心研发人员，正是由于第一代产品在市场上的大获成功，才有了后面UD的一系列发展，也为VP陈在UD的发展奠定了相当坚实的基础，而邓校长和VP陈的友情也在那个时候建立了起来。VP陈这个时候把会邓校长叫来，必定是对这个合作项目抱有一定期望，必要的时候他会需要邓校长的帮助。
“安井伦，你开始吧。”VP陈落座后就单刀直入了。
“好的。”安井伦打开PPT开始了讲解。提案这个东西，就和推销商品一个样，但它推销的是一个概念或者观点，是纯意识行为，所以角度切入点尤为重要，要明确对方的兴趣点和关注点，而要了解对方关心的东西又要先了解对方的身份职位和脾性。这些对于内部提案来说不是难事，
难的常常在于提案的人角度转换太彻底，以至于到最后为说服而说服，和对外客户利益的结合已经完全脱节，所谓的客户第一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宣传口号。
从一开始安井伦就十分聪明地回避了这一点，他从“要获得支持”这一笼统的提案目标中解析出几个关键的步骤目标。这个想法是从他和居功做过汇报后在脑子里冒出来的，之前他所继承的观点同样是，无论对内对外提案要强调的就该是能让算盘拨响的预期收益。这次却完全不一样。
“安井伦，这个方案提到的合作模式你和合作公司之前有过交流吗？”安井伦讲解完之后，VP陈首先发问了。
“还没有，但我们之前的合作方式确实太简单粗陋，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帮忙卖我们的东西，给他们提成。以这种方式找他们合作的每天都一大把，我们既不是收益最高的也不是最好卖的。他们没理由非要跟我们合作。所以前期我们把大量精力都花在打点关系上了，上一次正式会谈后他们的总经理已经很明确的表示有合作意向，但否定了原来的合作方式。”
VP陈点点头，既没表示肯定，也没显出有什么不满，继续问道：“为什么不用新方案先抓紧时间和那边的公司再进行一次交流？”
“陈，这个方案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要开发出应用于客户移动终端的产品来，这也是合作最实质性的内容，这种联系一旦建立，就是最紧密的，在这个基础上，渠道和市场共享才能够真正实现。可是目前我们根本就没有基于移动终端应用的产品，连开发计划都没有。这是我认为最需要迫切落实的一项内容，所以我觉得我们内部对于这个方案的推动更加紧要。”安井伦看看VP陈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从电脑里又调出另一个PPT，选中其中两页，上面赫然显示了UD最大的竞争对手公司在移动产品研发方面走在了前面，他冷静的说道，“即便不为了这次的项目，移动产品的应用时代已经开启，UD不选择主动出击，将避无可避。”
在场的其他三位各有深意地看了安井伦一眼，仔细玩味着这句话，无疑他们是被说动了的。“根据你的推断，这个项目合作规模真的你说的那么大？”
“我认为有，这几年L公司和它最大的两家竞争对手公司都提出来要打造成最大的移动信息专家，省市一级总公司的主要收益来源于企业的带宽服务，早就不再是通信费。但除了卖带宽和流量，他们不具备开发其他信息产品的能力，所以他们也一直在尝试和不同的信息产业公司合作。目前移动网络终端是他们下一步要重点发展的核心业务。我们要是能和他们这一块绑在一起，收益只会比我判断的更高。”
“老邓，你怎么看？”VP陈摸了摸下巴，侧过头看了老邓一眼。
“你也了解，在UD单靠业务部门推动不了研发，你们这次要做的不是产品升级那么简单，是基于新的应用平台进行开发，如果研发不拨出专人负责，很难实现。我认为，你们应该争取再去给CEO做一次汇报，争取他的支持。”
“安井伦，如果要给CEO进行汇报，你现在方案中提及的UD通过合作可获取的收益远远不足以打动大老板。你必须再去完善它，同时，你要再安排一次和合作公司的会谈，证实一下他们对这个方案的感兴趣程度。”
安井伦刚想张嘴发表自己的看法，居功一把抢先说道：“安井伦，陈说的对，我们的大老板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没有足够大的把握，他轻易不会投入。你想办法再去安排一次交流，到时我有空也会去的。”
安井伦便不再多说什么，他只好点点头表示接受。他一直固执的认为，这个项目的关键障碍并不在于对方公司，恰恰是来源于UD的合作产品缺失。可是一个这么庞大的公司，它固有的运行体制和职能架构并非一人之力就可以颠覆，在这个框架下，每个人只能做能做之事。
安井伦当天下午就决定飞往分公司，再次绸缪和L公司的第二次合作交流。只有安井伦自己知道，他走得这么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桑红。那天晚上情难自禁之后，安井伦也有点懊悔，他是一个职场老鸟，男女同事间的萌动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但当时都很冷静的处理了，万没有想到的是，多年后的现在自己竟然对一个小丫头下手了。他从没有仔细想过，自己对桑红是什么样的情绪，是否可以归为爱情，这对他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命题。安井伦觉得最有实际意义的就是弄清楚，他是想和桑红保持一种怎样的关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他再向前走一步。
安井伦收拾东西赶往机场前，他往桑红卡座上瞥了一眼，电脑笔记本处于锁屏状态，不见人影，内心有些空荡，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起桑红那晚迷离的深情和柔软的嘴唇，一股热血就往脑门子上冲，他甩甩头冷静下来，对着企鹅上那黑白的头像愣了一阵，决定点开对话框，输了简单的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