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停训一天,宫墓几人终于能放松一下,五天过去,宿舍里四个人都黑了一圈,尤其是方毅,得黑了八度。
“咱们教官是不是有病?啊?我草他妈的没事就盯着老子,这么多人正步踢不好,非得拿我出来单练!那么多人军姿站不稳,非得让老子单独出来到太阳底下站军姿,有病吧!”方毅一回到宿舍就开始破口大骂。
今天方毅格外倒霉,就因为听教官训话的时候抓了一下痒,就被教官提出来去旗台上站军姿,下午两点一直站到四点,差点把方毅晒成干。
“这教官确实不近人情了点。”苗图说着,“上次毕赣肚子疼想去上厕所,他也不让去,毕赣差在拉裤子。”
“这也没什么,毕赣说不定还真是装的呢。”宫墓说,“就是方毅好像确实是被教官盯上了,老是隔三差五地去为难他。”
“就是啊,上次我和老方一起晚来的,让我回去了,却让老方去搬东西去了。”安国看着一边气恼的方毅,“老方,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我哪儿得罪他了,他就是个神经病啊!老子从小到大没受过这委屈呢还!等军训结束填对教官调查表的时候,我非得给他全打上差。”
“其实教官挺认真的。”苗图安慰方毅说,“你看我们每次被拉去和别的连队比唱歌的时候,教官每次嗓子都喊哑了,可第二天还是跟我们训练,喊口号。”
“他那是任务命令!他带着我们去拉歌也是为了显摆他带的兵强!”方毅怒气值到达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度,大吼,“好个屁啊!他妈的!”
宫墓摆摆手,说:“哎,别生气了,不至于不至于,再过一周他们就走了,忍一忍吧。”
“我觉得老方没错,到时候就得给他填差评!”安国一向是和方毅交好的,看着好哥们被针对,心里也有气。
“我真想和他干一架!”方毅咬着牙说。
“千万别。”宫墓拍拍他肩膀,“你打不过他。”
苗图在一旁也急忙说:“就是啊,怎么能和教官打架呢?那是要被记大过的。”
方毅看着苗图,不耐烦地说:“好了你,不就是那丁教官给你了一个连队荣誉吗?你至于这么舔他?”
苗图急眼了,“你别像个狗乱咬人啊,我他妈是为你好!你愿意打打去啊,操!”
“你骂谁是狗!”方毅几步上前推了苗图一把。
“你他妈推谁啊!”苗图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可这下也是真急眼了,推了回去。“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别人都好好穿着军装,就你作妖还给裤腿截一下扎紧了,装你妈呢?露个脚踝娘们唧唧的,自己觉得还很帅呢?”苗图一手掐着方毅脖子,另一只手摁着方毅另一只手。
方毅空着的那双手够不着苗图脖子,索性朝着苗图肚子捶了过去,“看你也不顺眼了,你个舔狗,整天跟在教官辅导员屁股后面,真当自己是个人了啊?还他妈指挥我们!”
苗图用力把方毅推到门上,咣当一声。
“别打了,我擦你们两个自己宿舍的还打架!”宫墓上前拉住苗图。
安国也上前,拉住方毅,两人把苗图和方毅分开,安国骂着:“打你们妈呢!操,丢不丢人?”
“就是啊,都大学生了还打架。”宫墓摁住苗图,苗图怎么也动不了,心里忽然惊叹起宫墓的力气来,他怎么劲这么大?
宫墓劝说着:“至于吗一个宿舍的,以后在一起时间长着呢,闹得这么尴尬怎么见面?”
“就是啊,打什么架?传出去咱宿舍多丢人?都消消气。”安国拍着方毅后背。
两人气喘吁吁,不看对方,脸红脖子粗的。
宿舍里安静下来,都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
安国说:“这样吧,明天正好停训,我们这刚开学刚认识,不如一起出去吃个饭吧?喝点酒,你两个都想想,还能处不?能就明天酒桌上都给对方道个歉。不能的话,方毅,咱换宿舍吧。”
“不至于换宿舍。”宫墓说,“今天的事都是误会,你两个都一时冲动罢了,咱们也相处这么些日子了,其实都知道咱们宿舍的人都还不错的。明天出去吃个饭,在酒桌上杯酒泯恩仇了,咱们S省的人,没有什么矛盾是在酒桌上解决不了的,都睡觉吧,好好休息。”
109宿舍一晚上很安静,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方毅和苗图,都是坐在自己位子上想着。
“关灯了,苗图。”宫墓说。
苗图嗯了一声,站起来看着宿舍的人,最后看到方毅。
“我关灯了啊。”
方毅眼神有些闪躲,可还是点点头。啪一声,宿舍里陷入一阵黑暗,紧接着外面走廊的光照了进来。
黑夜里两个少年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惭愧,宫墓则和安国相视一笑。
不出意外的,第二日酒桌上大家都喝了不少,尤其是苗图和方毅两个,都各自给对方道歉,还学着社会人给对方敬了酒。
少年的矛盾,向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
大家都喝了不少,唯独宫墓没醉,宫墓像是从来喝不醉一样,从小到大喝多少就还没醉过。
饭局结束,众人下了饭店的楼,宫墓里影子里传来了地老的声音,“小木,你要去看看那个交警吗?”
“去看看吧。”宫墓问,“你看他有什么需要吗?”
“需要的很多,你给不起的。”地老说,“不是打击你,而是,实在是太不幸了。”
宫墓沉默一会儿,对苗图几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出去一会儿。”
几人问:“去干什么啊?”
“有点事儿。”宫墓说,“你们先回去吧,晚饭不用等我。”
“行吧。”几人点点头,晃晃悠悠着,勾肩搭背地走了。
宫墓插着兜,目送着几人离去,问地老:“我们走吧?那交警大哥在哪儿?”
“在区医院。”
宫墓点点头,先是去了水果店买了点水果,而后坐着公交车去了区医院。
打听了一下,得知了那位交警名为魏大强,住在2017病房。
宫墓提着果篮上了二楼,医院里有着长久不散的药味,不知道是什么药,大概是很多种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二楼走廊里,还有几张床,有的是没有病房的人勉强睡的,有的是给病人家属准备的。
2017号病房,透过玻璃,宫墓看着魏大强平躺在病榻上。睁着空洞的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好?你是?”
宫墓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宫墓转过去,看着那个那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眼睛红肿。
“姐您好,我是宫墓,我是来看魏大哥的。”宫墓猜测这人应该是魏大强的妻子。
“你是哪一位?你是大强的朋友还是?”魏大强的妻子有些戒备,大概是这些时日一直有人来打扰。
“我去年出了车祸,是魏大哥救下了我。”宫墓眼神带着哀意,问,“姐,我能去看望一下魏大哥吗?”
魏大强的妻子眼眶有些湿润,“是这样啊,那进去吧。”
“谢谢。”
宫墓提着果篮,和魏大强的妻子一起进了病房。
“大强,有位小兄弟来看你了。他说你在一次车祸救了他。”
魏大强歪过头,看着宫墓,眼神露出了疑惑,显然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魏大哥,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木啊。”宫墓问着,随之恍然,“也是,魏大哥救下我的时候,我满脸是血,或许魏大哥当时看不清我什么样了。但是要不是您,我就死在那里了。”
魏大强做了十年交警,不知道处理了多少车祸,救下多少人,不记得宫墓,他自己也觉得正常,确实也是,出了车祸的人,当时都是血肉模糊的。
“抱歉。”魏大强带着歉意说。
宫墓急忙说:“这有什么,魏大哥我记得你就行了,我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的。”
“魏大哥,您这是怎么了?”宫墓眼神带着关切,“我听说您失踪了,又打听到好不容易找到您了,却说您被送医院了?发生什么了?”
魏大强眼里闪过一丝索然,目光看向别处:“执行任务,出了点事故。”
“怎么会这样呢?”宫墓目露遗憾,“魏大哥,您的伤势如何了?”
魏大强没说话,倒是魏大强的妻子带着哭腔说:“全身瘫痪,医生说没有康复的希望了。”
魏大强不耐烦地说:“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呢?”
魏大强的妻子低下头,病房里一阵寂然,外面的秋蝉还在嘶哑的叫着。
“我累了,谢谢你了,小兄弟请回吧,我想休息一会儿。”魏大强疲倦地说。
宫墓看看魏大强的妻子,点头说:“那好,我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以后再来看您。”
“谢谢你了。”魏大强的妻子感动地说,“大强救下这么多人,但是来看望的,就只有你一个。”
宫墓不知道该说什么,抿抿嘴唇,出去了。
“再见了魏大哥,姐我走了。”
“小芬,你也出去吧,去送送小木。”魏大强说着。
小芬看了一眼自己爱人,没说什么,和宫墓一起出去了。
“姐,魏大哥这是怎么了?”出了病房,宫墓继续探问。
小芬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周前大强说要值个夜班,就一夜没回来,第二天也没回来,我打电话给他同事,才知道大强他不见了。大强的同事四处寻找,可就是找不见。前天,大强又被人发现在值班的那个路段的长椅上,可是大强他……他……”
小芬说不下去了。
“姐您别太伤心。”
小芬平复了一下,继续说:“大强浑身都不能动了。大强原本这么要强一个男人,可一下变成了这样,家里的孩子我也没敢告诉,两个孩子怎么面对这样的爸爸啊……”
小芬姐哭着,红肿的眼里似乎有流不完的泪。
“小芬姐,大强哥没说他为何失踪的吗?”
“他不肯说!”小芬姐擦着眼泪,“我问他好几遍他不肯说!那天政府里的领导来问他情况,也把我赶了出去。可政府的领导却说大强他可能精神也出现问题了,说让医生检查一下再来询问情况,可大强但是发了脾气,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政府不相信他!”
小芬姐舒出一口气,停止了落泪:“之后大强就萎靡不振,一整日都睁着眼,不知道看什么,想什么。我真的害怕,大强有一天想不开走了,我们母子三个可怎么办?”
宫墓替小芬姐担忧,安慰着:“放心吧小芬姐,大强哥会走出来的,政府也不会丢下为人民服务的人不管不顾。”
“但愿吧。”小芬的表情呆滞了。
“小木!魏大强要自杀!快去!”影子里突然传来地老焦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