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深宫内苑里面的日子形同流水一样乌烟瘴气的过着,有人升官发财有人娶老婆,当然也有人不待见自己的老婆。自从太子与叶雅贞大婚以后,就再也没有在西宫里面留宿过,已经小月有余两人依旧是恋人未满的相处着,白天相敬如宾,到了夜晚两人互不相见各自为营。
起初,叶雅贞不过是以为太子与任何一个少年一样不过是喜欢眠花宿柳终有一日会回来的,但是叶雅贞等了很久很久,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终究这个人还是杳然没有影踪,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场失败婚姻究竟还是走到了死胡同里面。
她渴望的太子妃生涯不是这样子的,完全与自己理想生活天差地别,每日除了以泪洗面偶尔也将太子西宫里面的地形图偷出来研究研究,一来二去深宫寂寂,倒是让她研究的小有成就了。
叶雅贞本以为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样愀然而逝,就连慕汐袂也觉得一切会平平常常过去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平常了。
这些事情,后来的某一天慕汐袂想起来依旧是胆战心惊。
那是盛金宫的夜宴上,一切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
皇宫里面素喜开宴,从辞旧迎新的春节过后就会巧立名目各种宴会,什么小寒会、春日宴、百花宴、合欢宴、中秋宴、名目繁多数不胜数,自然是有司礼监一笔一笔的记录在案的,所以到了最后这样的宴会慕汐袂已经不回去傻兮兮的问究竟是什么宴会,而是颠颠的跑过去参加,于是在一个风暖莺娇露浓花重的和煦天气里面。皇宫里面又是召开了一个太子都没有搞清楚是什么名目的宴会,不过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宴会上面的事情。
院落烟收,垂杨舞困,金缕成片。将欢声笑语笼罩在了四方城一样广阔的宴会专场里面,人人都是盛装出席,女子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男儿一个个英姿飒爽,唯恐落于人后,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迥异于常人,该人四仰八叉的坐在一张龙纹椅子上面,吃起东西来手挥目送完全是一副饕餮之相貌,不过自有人家的一副浑然天成不落俗套的风流韵致,常人如果这样子模仿该人一定是漏洞百出让人看了以后会觉得这样恶形恶状的人恐怕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不过该人虽然是懒洋洋的凑着热闹吃着珍馐美味,但是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脏兮兮,反而是有一种憨态可掬的样子。
就像是北明的一个美女王祖贤经常喜欢在北明楼里面演戏演鬼一样,旁人演鬼一定是恐怖狞恶,唯独此人演鬼乃是一只活脱脱的艳鬼,不但让人爱不释手且重金相邀她到家里面去闹鬼——
此时的慕汐袂正如同王老师一样,虽然事情是不一样的,但是效果是一样,她将不拘形迹诠释的很有意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人已经昏头转向,就连自负喝酒如同喝水的慕汐袂也是眼前金星乱冒,慕汐袂暗道如此下去可能不妙,慕汐袂强抑住了胃袋里面时不时翻江倒海的那种抽痛然后继续过屠门而大嚼,夜宴开在晚上,自然是夜色将这些皇宫里面的背信弃义都隐藏了不少,慕汐袂将杯子停了下来,身旁萧煜睿伸手将一杯醒酒汤送了过来,“乃是无根水调制的醒酒汤,知你不胜酒力,我提前预备着了。”
慕汐袂接过了酒杯,里面盛着的汤药在月光里面浅浅的浮泛着一种颜色,就像是绿蚁酒一样,那么好看,醇厚的色泽,美而娇艳的光在慕汐袂的眼眶里面晃动着,经久不息。
好久,没有人这样子温暖过自己了,慕汐袂自从到这里来以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女强人,一个女强人的世界里面是没有温情脉脉细水长流的,人们通常会忽略了一个至当不易的道理,女强人应该就是强,但是他们忘记了“女”。
慕汐袂此时只觉得心里面是蜜饯一样的天,鼻腔偏偏是芥末一样的涩,而眼睛就像是辣椒一样的辣,差一点儿眼泪就流了下来,不过慕汐袂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落泪,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落泪,于是慕汐袂强抑住了几乎是泫然欲泣的泪水。
看着那夺眶而出的经营液体诡异的消失了,萧煜睿嘴角笑容也是云淡风轻,“犹豫什么,我又不会给你下毒。”慕汐袂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喝了下去。
慕汐袂还要与萧煜睿说话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身旁的交谈,两人显然是刻意的压低了语声,这就是法不传六耳的意思了,慕汐袂也是没有偷听的习惯,偏偏那些不绝如缕的语声还是刺破了一方宁静直直的落入了慕汐袂的耳朵里面,“皇妃纹衾粲枕,未尝暂孤鸳侣,王兄也是,为何这么久了还是让皇妃独守空闺呢?”
看看,叶雅贞的悲惨命运就连外人也是看了出来,慕汐袂不禁唏嘘,将最后一口醒酒汤喝下去了以后,这才继续听着,反正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听就听吧。
果然鲁泽昊笑了笑说道:“皇妃不过是母后为皇兄选的一个得意女子罢了,但是母后岂不知她的得意之处偏偏是皇兄我的失意之处,当初联姻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不会幸福的看好在本太子素来就不是柳下惠,让她一个人也好好的思量一会儿,这样岂不是各得其所?不然在一起,就是一对怨偶,我说东她不敢往西,我说西她不敢去东面,无聊也是无聊死个人儿——”
慕汐袂听到这里不禁皱眉,心想男儿果然是负心薄幸已经娶了人家偏偏是秋扇见捐,想到这里心里面不舒服极了,这是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女人算是什么,交易里面最微不足道的交易品,社会里面最容易被践踏的低级层次人物,他们完全是不会考虑一个女子的感受,就算慕汐袂与叶雅贞素来不和,但是听到叶雅贞已经被这样子生搬硬套成为一个太子妃心里面多少还是很难过的。
一难过慕汐袂就要喝酒,一喝酒慕汐袂就会大醉酩酊,一大醉酩酊慕汐袂就知道一醉解千愁是假的,喝醉了以后该要面对的醒来了咱们依旧是需要——面对的,看到慕汐袂如此牛饮身旁的鲁泽昊也是不满的眯眸,“汐儿看起来心情不好,如此牛饮只怕是过不了三五杯就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了,不如让婢女搀扶回去?”
慕汐袂才不领情,什么搀扶回去,什么大醉酩酊,他有关心自己的这一点儿温暖分给自己那独守空闺的太子妃一点点也是好的,可惜男儿就是男儿粗枝大叶的男儿是不会想到这些事情的,慕汐袂扶着桌子说道:“汐儿不过是偶然间因为一件事情触动心肠罢了,并没有什么事情让汐儿非要去借酒浇愁。”
“那也不可过量贪杯,酒就算是上好的梨花白,总是应该有一个限度,是吗?”鲁泽昊不满的看着慕汐袂,危险的半眯冷眸,慕汐袂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汐儿又不是常常可以喝的到梨花白,不是吗?”
“汐儿你要喝梨花白皇宫里面多了去了,下次你回去本太子一定会让你车载十来坛,但是今天不可贪杯了——”说完以后再次看了过来,慕汐袂只能叹口气好风明月就连自己喝一个酒也是不能贪杯,真是不成文的规矩,慕汐袂只能换下了酒杯,好吧好吧,您说不可贪杯就不可,不喝还不行吗?
青楼弦管,惹起梦云情绪。慕汐袂手无意识的伸到酒杯那里确实被萧煜睿着实打了一下,慕汐袂不满的瞥眸看着萧煜睿,“你干什么?”
“让你不要贪杯而已,你这样喝下去烂醉如泥,宫里面对你虎视眈眈的人岂止是一个两个,你不对你负责人我还要对你负责人的。”萧煜睿正色道。慕汐袂听到这里,也是,也是,喝酒是人生一大快事,但是偏偏也是一种不好的事情,因酒误事,酒乱人性的事情多了去了,就连一向自诩聪明睿智如慕汐袂者也是不可贪杯,可见酒入愁肠并非是一件好事情啊。
酒过三巡,到了夜晚,循例是有一个宴会的,慕汐袂喝不成酒莫非就连宴会也是看不成了吗?于是慕汐袂停杯,端坐着身体准备看宴会,这时候鲁泽昊鳄鱼是正色,问道:“今晚的乐坊准备好了吗?本太子已经等不及了呢。让她们换好了衣服就上台,不要磨磨蹭蹭的。”
“好,遵命。”这人唯唯诺诺的去了,慕汐袂一看节目可能带劲这才喜笑颜开的端坐着,萧煜睿坐在了慕汐袂的身旁,“汐儿今天有点生气?”慕汐袂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乐观者只是不知道今晚为什么会这样子悲愤填膺,难道是因为在异世界里面忽然间感受到了一种男性的薄凉,还是忽然间听到叶雅贞对的不幸婚姻自伤身世?
慕汐袂还没有搞清楚,萧煜睿已经将一杯酒洒掉了半杯,将剩余的残旧递了过来,“这一杯好好的喝了。”
“你不是不让我喝酒——”
“还是让你喝吧,你看看你——”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太子那一边已经有人说乐坊准备好了,慕汐袂看着高高的舞台上,舞台装点的就像是一座通天彻地的彩楼一样,筑起的高墙上是用皮绳扎束住的一顶巨大帐篷,里面地上是织金的红地毯,头顶是缥缈的宫灯,后面是巨大的画作,左右乃是“出将”与“入相”的字迹。
中间的画面是一副富丽堂皇的丹凤朝阳,看不出来画面的整体内容,只是那些熠熠生辉的孔雀金羽闪着一种好看的珠光宝气,老远的距离就可以看得见那几乎是刺瞎人眼的色泽,明艳而又亮泽,那种色彩充满了奢靡与皇家气派,慕汐袂不禁赞叹,果然是非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