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山原本心无旁骛的，跟在自己的马车后面，只等着将盛玖和莫心，送到徐家别院之后，便打道回府。
却不想，马车里的盛玖，忽然撩起车帘，眉眼弯弯的，问了他一句：“程副相，你还想要升官吗？”
闻言，他神色一怔，抬眸望向盛玖。
见盛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仍旧眉眼含笑，似是正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眸色微微一深，不冷不淡道：“我如今，已经高居副相之位，还能怎么升官？”
身在仕途，没有人不想要升官。
曾几何时，他和言宁，豪情万丈，立志等到周祈宸登基称帝，那么他们两人，一定一左一右，行丞相之责，定要辅佐周祈宸，成为一代明君！
但是，时过境迁！
在经历过以前那些事情之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周祈宸之所以还用他，并不是信任他，而是因为他有可用的价值！
对于他这种，曾经背叛过周祈宸的人来说，如今他能够保住副相之位，能够保住程家，已然是万幸！
周祈宸不找他了秋后算账，已经不错了！
升官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副相之上，不是还有丞相之位吗？”
盛玖听到程子山的反问之后，清淡一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程副相难道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程子山见盛玖看似少不更事，却在自己明显不欲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之后，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局缠着，不禁淡淡的，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眸华微敛着，喟叹长叹之间，有后悔，有怅然，也有深深的无奈：“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道理，不想当丞相的官员，也不会是好官！可是……这副相和丞相，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以本官的情况，若想要再往上走一步，简直难如登天！”
听程子山这么说，盛玖不禁轻勾了勾唇！
学着程子山的样子，低敛了眉目，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外面因为马车前行，而不停后移的道路。
见状，程子山以为两人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
便也就不再多言！
抬眸向前，眸华微远，看着漫山遍野，一片秋黄，他那早已心如止水的心境，忽然之间，生出了几分烦躁之意！
“吁——”
抬手之间，勒紧缰绳，再没了亲自将盛玖和莫心，送到徐家别院的心思，他微微抬眸，淡淡的，瞥了一眼，马车里的盛玖，然后薄唇轻勾了一抹似有似有的弧度：“前面再走一刻钟的工夫，就到徐家别院了，本官今日，就送到这里吧！”
语落，他不等盛玖出声，便勒住缰绳，准备掉转码头。
见状，马车里，一直撩着车帘，低眉敛目的盛玖，忽然抬眸，喊了他一声：“程子山！”
她的声音，清脆如黄鹂，十分的好听！
但是她喊的，却不再是程副相！
而是程子山！
在听到她的喊声之后，刚刚已经掉转马头，背过身去的程子山，忽然瞳眸微缩，然后转头重新看向她！
彼时，马车里的盛玖，同样在看着程子山。
不过此刻，她的脸上，已然没了一丝笑意。
而是满脸的凝重和肃穆！
微微偏头，迎着程子山写满惊讶的双眸，她学着程子山方才的样子，唇角也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然后轻轻开了口：“枉你一身才华，却终身只能做到副相之位，如此……你真的甘心吗？”
闻言，程子山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自带嘲讽之意的淡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甘心的话，那这就是你程子山的命！”
盛玖眸色深深的，看着程子山，眼看着因为马车前行，而程子山留在原地，两人之间越来越远，她扒着车窗，眼睛仍旧看着程子山，一张嫣红的菱唇，唇角微微翘起：“若是你不甘心……那就帮我送封信吧！”
程子山听闻盛玖所言，心道前面做了那么多的铺垫，这梁大小姐，终于把话说道重点上来了。
虽然，他已经料到，这封信是要送给谁的，而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也一定非比寻常，但是或是还是因为自己的那丝不甘，所以在短暂的沉吟之后，他还是重新掉转马头，然后策马追至车前，然后透过车窗，深深凝视着马车里的盛玖，一脸怀疑之色的，微微启声问道：“只帮你送封信，本官就能加官进爵了？”
“没错！”
盛玖眸色微凝，迎着程子山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只要你帮我送一封信，那大魏右相之位，便是你的！”
闻言，程子山仿佛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一脸的好笑：“若真如你说的这般，那这大魏右相之位，来的未免太容易了些！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盛玖看着程子山脸上的笑意，一双水眸里，泛着幽幽之光，声音淡淡，却循循善诱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天底下，有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
见盛玖如此，马背上的程子山，不禁微眯了眸华！
见状，盛玖淡淡凝眉，再接再厉道：“等会到了徐家别院，我就去写信，为了让你放心，写信的纸墨笔砚，你都可以亲自查验，更有甚者，这封信里的内容，你也可以看，等到看过之后，你再决定，到底要不要为我送这一封信！”
语落，她不再多言，在对程子山微微挑眉之后，直接放下了手里的车帘。
程子山盯着已然被放下的车窗帘子，静默了片刻，半晌儿之后，到底还是继续策马，跟着马车一路向前……
——
盛玖这次回来，虽然青儿没有随行。
但是凭着她那张脸，她还是顺利的带着程子山，进入了徐家别院。
须臾，在命人准备好笔墨纸砚之后，她如早前说好的那般，让程子山检查过笔墨纸砚，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方才含笑提笔，然后在短暂的沉吟之后，缓缓落了笔！
程子山以为，她让他送信。
眼下，定是要写信才是！
可是出乎程子山意料的，盛玖并没有写信，而是作起了画！
时间，如沙一般，半个时辰，转眼即过。
在这半个时辰之中，盛玖总共画了三幅画。
第一幅画，是一座破败的小渔村。
第二幅画，则是一座点满了河灯的庭院。
到了第三幅话，才终于有了人物。
不过那个人，却是手握长棍，面向结冰的河流，只有一个背影……
本就一夜没睡的盛玖，如今又聚精会神做了这么久的画，实在是累的够呛。
在收笔之后，她揉着发酸的手腕，然后对等在一边的程子山，淡笑着说道：“程副相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等到墨迹干了，你就可以拿走了！”
“你……”
程子山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那三幅画，紧皱着眉宇，抬眸看着盛玖，轻声询问道：“这就是你让我送的信？”
“是啊！”
盛玖轻挑着黛眉，迎着程子山疑惑的视线，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道：“程副相聪明绝顶，收信之人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收信之人是谁，程子山自然是知道的。
可问题在意，盛玖送他送的这信！
就这么三幅画，就能让他的官职再进一步？
这事儿怎么看都不靠谱儿啊！
在轻抿着薄唇，将桌上的三幅画，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之后，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让我送的是这些？就这些能让我升官？”
“我确定！”
盛玖十分笃定的，迎视着程子山的视线，声音清淡道：“也保证这些，能让你升官！”
闻言，程子山轻笑了下，然后有些敷衍的点了点头！
边上，一直都不曾出声的莫心，此刻见程子山如此态度，担心他把画拿回去，也不会送到周祈宸面前，不由轻皱了皱眉头，说道：“程副相！我莫心敢拿命担保，只要这些画，送到皇上面前，你程子山必能再进一步！”
听闻莫心如此笃定的言语，程子山心下一怔！
缓缓抬眸，一眼望进莫心那双沉静的双眸之中，他深幽的眸底，忽然有精光闪烁了下！
如果说，只梁沁说，他帮她送一封信，周祈宸就会给他升官，他会有所怀疑的话！
那么现在，如果连莫心也如此笃定的话，那件事情，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不久，墨迹干了。
程子山带着三幅画，离开了徐家别院。
莫心和盛玖，一起并肩，立身于窗前，在目送程子山离开之后，轻蹙着眉头，问着身边的盛玖：“大小姐！您说程子山，会将那三幅画，呈给皇上吗？”
闻言，一直将视线投放在窗外的盛玖，眉梢轻抬着，缓缓敛起了眸华，轻道：“他会！只不过……”
莫心眉头一蹙，轻声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她此语刚落，奉盛玖之命，取了金创药的小丫鬟，在门外轻道：“大小姐，金创药取来了！”
盛玖闻言，微微扬声：“拿进来吧！”
说着话，她伸手拉着莫心受伤的那只手，动作轻缓的，解开了用来止血的巾帕，然后接过小丫鬟的药，边给莫心上着药，边回答着莫心方才的问话：“程子山，乃是栋梁之材，若是有机会，绝对不甘于人下！方才你都已经说的那么笃定了，他一定会将那三幅画，呈现给周祈宸！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莫心紧蹙着眉头，任由盛玖给自己上着药，心中思绪微转了转，轻道：“您的意思是……那几幅画，他一定会送，但是不会是现在！”
盛玖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程子山一直都是个谨慎之人，即便确定那几幅画，没有问题，他也一定会先请皇上身边的明眼人过过目！”
语落，她重新为莫心包扎好了伤口，然后笑着看了莫心一眼后，拉着莫心的手，边走边道：“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眼下我们要做的，便是先填饱肚子，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也许等睡醒了之后，皇上就来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