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一侧的王镇恶正啃着鹿肉，听了这话似是一番沉思，瞥向慕容瑾的眼神不是温柔而是严肃。慕容瑾以为他是不悦，哪里是知道她的话触动他王镇恶。
“吃得好，大伙才开心干活嘛。”
他王镇恶却一直认定，士兵在外一定要勒紧享乐的绷带，因为人通常死于安乐。所以他的兵士基本上是严苛而苦的，他王镇恶在外征战也几乎从不去想那慕容瑾和府邸如何。
细细品味她的话，却也品出了一点用兵打仗的道理。
慕容瑾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片刻又枕在他的腿上，身躯却缩在这洞中唯一块还算平整的平石上。
慕容瑾仍旧擎着那块鹿肉，仰着头笑嘻嘻望着王镇恶，似是羡慕道：“是不是你们这些人在外面就整日这般酒肉生涯啊。唉，我慕容瑾也羡慕得很，真恨不得是男儿身。”
“这不，我就特意带了你来。”些许敷衍的回应。
闻言，慕容瑾一骨碌爬了起来，嗔道：“骗人。当初我以为你特意带了我出来玩，却不想我是个打酱油的。又是淋雨又是与群男人住山洞。”
果然她并非是不在乎的。她说自己没有特意带她玩，其实也不尽然。他实在是担心慕容瑾府邸里郁郁不乐的模样，宁可是个累赘，也带她而来，而她于他从来都是甜蜜的负担。
此时此景的相处，总让王镇恶有一种令他珍惜的温暖，仿似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一般。
王镇恶眉头微蹙，只是笑着看着她，并不辩解。仍旧是揽过她，给她换了一块新烤的鹿肉。这鹿肉还冒着油，让人垂涎欲滴般。
慕容瑾被那滴落的油烫了手面，火辣辣的痛，却努了嘴，假装不在乎一般，一把推了欲要伸过来查看的大手。慕容瑾吃了几口，然早就吃足，便将这肉递给王镇恶。
只是这手上的油却不知往那儿抹。她手绢早就被她匆忙落在马车，正这时王镇恶掏出了一方娟子递给她，这娟子却不是男子惯用的，而是有女子的刺绣，竟是一对黄鹂。这般情趣的手绢不是外面红颜相好便是那绿衣而赠。
慕容瑾登时吃醋，一把将那手绢扔进尚未燃尽的篝火堆，又置气般伸手拽了那王镇恶的衣袍，竟是将手上的油，悉数擦在他衣服上面。
王镇恶正在饮那皮囊里的酒，看到她惊劾的举动，差点让那口没吞下的酒噎着。这个慕容瑾果然仍有让自己吃惊的潜力。那手绢是别的女子给的，她平日装出的大度竟然丝毫没了。
见他面上表情凝滞，似是对她的举动忍无可忍一般。慕容瑾却似乎孩子气上来一般，伸手抢过他的酒囊，自己咕咚喝了两大口。
王镇恶急着一把夺下那酒，已是晚了，那慕容瑾已开始在那咳嗽了起来。
“这是烈酒。若是那花酒，我便早就让你喝了。”喝酒不但可以解乏，还可以去寒湿。
半天才平复咳嗽，慕容瑾扮了委屈道：“看得出，你根本没把我打算进去。这酒都没我喝的。”
“罢了。明日和你离开山里，去城里过舒适的便是。”
那慕容瑾仍旧是不依不饶一般，躺在他怀中絮絮叨叨说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都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王镇恶是热出了一身汗，而那慕容瑾却还是睡得极好，看那睡相安宁的模样，似乎没像她抱怨的那般苦。
果然，如同王镇恶所讲，他要同自己去城中过舒服的。
马车中的慕容瑾忍不住担心道：“其实，我能坚持的。瑾儿还蛮觉得，这山里挺有意思的。”
车中一旁的王镇恶忍不住笑道：“不是那个缘故。是我王镇恶累了。”慕容瑾想到这来回山路都是他将自己背出那陡峭难走的山路。
“果然你是嫌我累赘——”慕容瑾睨了他一眼。
他忍不住呵呵笑了：“我是怕山里再有雨。我们去城中待两日，让他们先守在这儿可好？”
“只我们两人么？”慕容瑾试探着问。
“对。怎么开心吧？”
慕容瑾掀帘外探，果然那一二十个侍卫早就没了，只留了三四个跟随。有两个是那徐虎和文良。
后秦城池。慕容瑾与那王镇恶一身过路商客的打扮，徐虎、文良陪在身边。江湖人仔细看还是能发现，那两个人的包袱中便是兵器。
王镇恶携了夫人下了马车，来到一家客店。那店主人见他们一身上等衣料的着装，马上堆了笑容迎了上去：“欢迎两位贵客来到小店。我们这上等客房，既舒适阔绰，又经济实惠，最适合您这般过路的贵客。”
王镇恶扫了那人一眼，心头对于这个多话的店家有些不悦。顺着他的指引，查看了楼上的客房，看上去果如他所说宽绰，便寻了隐蔽的两间客房。他们与徐虎各一间。
慕容瑾将这行李拿了进去，因着没带丫头，这里外需要自己一番张罗。王镇恶却只是安静地坐在桌旁，下自己的棋。
见她身旁忙碌，王镇恶顺手一把拉了她手臂，抬头道：“瑾儿，过来和我下一盘可好？”
慕容瑾抽了手，不悦的口气：“没时间。没看见么。起来，把这棋子收了。”
“这用饭时间不是还没到么？”王镇恶继续下自己的棋子，微有些纳闷道。
“就是不让你这么悠闲。本夫人忙了半天，却连个人帮衬的都没。”说罢，慕容瑾转身走向内榻。
王镇恶不禁有些发笑，这是抱怨自己不陪她么？
内榻的慕容瑾忽然想起阿暖，忍不住掉了泪。
今番没带丫头，记起那个为自己里里外外操持的阿暖。后秦那会，虽然自己恨她暗地给她使绊子，然而今时今日哪里会还记恨着，反而感念曾经那些往事。
姐妹相伴的主仆缘分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今生再也不敢去期待贴心的下人，因为害怕离别的痛苦，害怕失去的痛苦。
王镇恶住了手中的棋子，来到内帏门口那站住，瞥向慕容瑾的表情禁不住自己也有一丝惆怅，却不知如何安慰。自从青苒离去、阿暖做了尼姑，两个月来，瑾儿常冷不丁地就感伤起来。他自是也不会快活，那青苒跟在身边多年，情同兄弟。
“我们收拾下用饭吧。”许久，王镇恶只说了这么句话。
慕容瑾这次抬头似刚发现他一般，点了点头。
那文良将店家的饭菜收拾进来，却又出去到了隔壁，只留了夫妻二人在那用餐。
慕容瑾见那新炒的芸豆，便忍不住去夹。忽而笑道：“山中数日，自是没能吃到什么可口的。这新煸的芸豆真是不错。”
王镇恶见她喜欢，自是高兴：“喜欢就多吃点。”
王镇恶却是饿了。只斟了两杯小酒喝了，须臾就了几样荤素皆全的炒菜，竟是数个馍馍下去。
慕容瑾觉出什么，便嘲笑道：“将军，看来山中几日竟是苦了你这样的人。难怪你迫不及待要来城里。”
“好吧，是我贪念这酒香饭足的繁华还不行？瑾儿，既是来了秦地，这东西便不要少吃少拿。闲时，我们便出去逛上一逛可好？”
说着却是为她斟了一杯小酒道：“我看你只顾着吃菜，酒也没喝一口。”
慕容瑾却截了酒盅：“我自是再不会喝。口还渴得很呢。”说着竟是为二人倒了茶水。
王镇恶怔了下，只得将手中那杯小酒饮了去，接了她的茶。
慕容瑾随着王镇恶在这还算繁荣的街区走去，这城池地处三疆相接处，这几年秦晋两地在此并无战役，这边的城池倒也因着夏、魏、秦、晋等地的生意而繁盛起来。然若是打仗，这边城势必早晚就成了弃城。
这里倒是的确见了不少异域的东西，往来客商自是不少。那边卖的竟是西域一些好玉和珠宝，就那么摆着个摊子，主家像是过往商人。慕容瑾忍不住在那珠玉摊子上停了下来。
拿起了几样玉石认真端详起来。那店家操一口外地音：“姑娘，你眼光不错啊。这可是上好的蓝田玉。放手上便觉凉快。”
经他提点，这慕容瑾仔细感觉下，自是比那旧玉饰觉得生寒，便点了头。那商人眼尖，这才看向姑娘身边的人，一身灰白胡服，气质虽给人感觉温雅持重，但看那体魄自是晓得有些功夫底子的武人。
王镇恶也觉得这玉石不错，忍不住凑前端看起来，还询问商人一些细致问题，竟是把玩起眼前各色玉石。那商人这才发现这男子才是掏钱的主子，便可劲地说着。
蓦地，王镇恶才发现身边的慕容瑾竟不知何时不见了，顿时神色焦急去一边探寻。然而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竟是一时半刻也没瞧见。
那徐虎文良却被旁边卖些江湖兵器的摊子吸引去，里面都是些各地而来的凶器。有弯刀、匕首、银针、飞刀、节鞭、遁甲都是些不入流的冷门，然而那商人却娓娓道来说起每个兵器的故事来，众人竟也有因着这来历买的。
这徐虎文良竟是这般被吸引了注意力，哪里发现夫人会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