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怔怔看向彼此，司马德文隐痛的双眸，生出一丝喜悦：“青城——”
慕容瑾娇笑起来：“这位公子，可有交银子？我冷无双只认钱。”
“青城，我知道是你。你受苦了。”
“公子说笑了。这天香楼不缺吃穿，不缺银子，何苦之有呢？”
“公子若今日没带银子，恕无双不欢迎。”
司马德文缓缓上前，直视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缓了情绪：“青城，你在此不是就在等我吗？我找了你好久，竟然没想到你来到健康。”
“你认错了。我是冷无双。”慕容瑾敛了笑意，冷若冰霜。
司马德文嘴角一抹苦笑，清冷的面容闪过一缕痛楚，沉声说：“本王这次不会再丢了你的！”说完，上前揽过慕容瑾的身躯。
慕容瑾挣扎着：“放开我！我不是青城！”然而任凭她怎么说，司马德文只是将她揽在怀里，一动不动。
须臾扯过身后的风衣，盖住慕容瑾的头，打横抱起慕容瑾，径直往门外走去。
慕容瑾只低头看见司马德文一双缎面金纹的玄靴，一步步下了楼榻，出了天香楼，竟然无人拦住他。
芳姨眼睁睁看着来人将摇钱树给抢走，便要阻拦。
霍胤便拦住了她，阴着脸道：“冷姑娘的卖身契呢？”
当初是慕容瑾自愿来这天香楼做生意，并无卖身契。本来霍胤想拿了银子赎人，却不想冷无双竟是个自由身，旋即扔了几锭银子就走。
芳姨上前拉住霍胤的衣襟，霍胤猛地回了头，狠厉的目光让芳姨打了个寒战。
“天香楼绑架士族女，尚没有法办你便是恩德，若再纠缠，天香楼你就别开了！”
芳姨顿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哪敢绑架啊，我早应该知道她不是普通人的，本以为是摇钱树，不想是个烫手山芋。”
慕容瑾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知道自己已随他上了马。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身后人温热的胸膛。
仿若有一刹那曾经的温暖，一晃而过，慕容瑾便心生怨恨。
是这个人害的自己，东晋是她燕国的仇敌，害她国破家亡。她慕容瑾完全有理由去仇恨他，他是东晋的王爷和将军，皇帝的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必须为燕国的血洗付出代价。
慕容瑾满心是仇恨，司马德文正将一个危险的人带到自己身边。
前后不过一会的时间，天香楼的神女就被官兵带走了，一干的士兵也随之撤走。
街边的人们纷纷议论，此女子可能是权贵之女或者王爷宠姬，天香楼一时间成了个笑话。
琅琊王府。下人都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今日王爷接回来一个绝美的姑娘，连王妃都不避讳。王爷让下人收拾了云轻阁，并特意让阿暖近前伺候冷姑娘。
阿暖早被嘱咐了不能乱说。但在看到冷姑娘的倾世容颜之时，一颗心再次惊了起来。这冷姑娘不就是三年前的鲜卑公主吗。如今她的容颜愈发美丽，只可惜她不再是以前灵动活泼的个性，眉宇间似结了冰霜，极少说话。
阿暖也知道如今她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性情变了也是能够理解。
但有一点，阿暖很清楚。王爷喜欢她，当初王爷娶王妃，也不过因着王妃与鲜卑公主有数分相似的容颜。如今，真正的鲜卑公主来了，只怕这王府里将发生一些变化。
慕容瑾也知道阿暖必是认得自己，然而对阿暖总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以前的青城公主也随着国破家亡一并没了，国都没了，哪还有公主啊。
阿暖看向她，眉宇间有一丝担忧：“冷姑娘，王爷来了。”
一身青蓝便服的司马德文缓缓走进来，晨辉下显得有些疲惫。司马德文直直看向慕容瑾，慕容瑾的眸光一直看向远方，那层寒意凝结在那对长长的睫毛上，一眨不眨。
阿暖和其他丫头知趣地离开了。
“青城——，听下人说你不喜欢这里。”司马德文看着沉默不语的青城，竟然不知道如何说起。
“改日有时间，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青城冷笑了声：“哪敢劳烦王爷。奴家和琅琊王再说一次，我是冷无双，不是你口中的青城。”
“王爷请无双来府上多日，既不听曲也不赏舞，看来无双是多余了。”青城恢复了那故作妩媚的笑意。
司马德文有那一瞬间，青城回来了，然而下一刻心中一紧，面上却一副故作的调笑。
“无双姑娘，若是你喜欢习舞，王府便为你设一舞台，只为我一人舞。”
这样的一句话让慕容瑾的面上一怔，也只是那么一怔，慕容瑾面上仍旧笑得嫣然：“无双乐意之至！”
今时今日，她方知道在他面前假装笑下去，却是比恨要难。若是整日假面相对，慕容瑾只觉早晚要崩溃。
司马德文上前，握了她的手腕，遽然拉至面前。他双眸出神，直逼她的俏脸，唇角含着笑意道：“若你是无双，那便要做本王的女人。你是冷无双吗？”
“我不是青城。”慕容瑾并没有急着挣开手，极力假装平静。
司马德文倏然笑了，那笑容时隔三年还是那般温润轻淡，上前揽过她，假意暧昧的口吻：“无双姑娘，那你是答应了？”
猛然抱了她，来到榻前，下一刻便似要欺身压去。
慕容瑾短路的大脑才一下子清明起来，登时推开他，坐了起来：“王爷凭什么以为无双会答应与你？”
慕容瑾短路的大脑才一下子清明起来，猛然推开他，坐了起来：“王爷凭什么以为无双会答应与你？”
“要不然呢？你以为本王将你接回来就只为秀色可餐？若你不是我的故人，本王何必要顾虑你的心思?”依旧是他淡淡的口吻，听上去却冷酷的很。
说着便要去亲她。
“司马德文！你，你卑鄙，残忍……”
司马德文缓缓松了手，起身看着面前的青城，容颜如花，眸中带恨，自己的心似被利器戳中，锐痛。
于她而言，自己何尝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卑鄙残忍之人。
许久，缓缓说道：“青城，何必如此。既然假装如此辛苦，何不面对！”
慕容瑾的双眸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司马德文只是隐忍地看向她，倏尔，慕容瑾的双眸似乎隐着泪水，然而倔强如她，又怎么会容许此刻哭，何况是在这个仇人面前。
“青城早就死了。国破家亡，哪里还有公主存在？王爷要的面对不过是想给人伤口上撒盐罢了！我无双已经收到了！”
司马德文的眸色黯淡下去了，是的，二人之间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面对她真实的身份，不过是让青城愈发痛苦。想到此，司马德文忽然痛恨起自己。
良久，一句“是德文之错，无双……”有太多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让她不要恨自己，让她忘掉曾经的不堪，乱世如此，一个女子何必要纠结于家国。
他想说，燕晋之事，自己也无能为力；他想说，自己一直都念着她，想说，留在自己身边，只做他司马德文的女人。
然而这些，他说不出口。既没有脸说，也担心青城会更加难过。三年后青城仍独身一人，而自己早就在当初负了她。
他了解青城，她一向固执如斯，更不能试图去改变她什么。
慕容瑾染了冰霜的双眸，咄咄逼人，只逼得他司马德文窒息。
慕容瑾便安然住在了云轻阁。一时没有任何人打扰，连着司马德文都不曾过来。至于王府他人，因着王爷的命令，云轻阁竟然是连王妃也不能踏足的地方。
慕容瑾乐得如此，却日日在阁内抚琴起舞，仿若自己就单单一个舞女。
慕容瑾细细打量曾经的云轻阁，三年多前，不过是住了几日，今时今日竟然还若曾经一般，看不出有什么改变。唯有内室书房一隅的书柜用帘子盖住，思忖间，不经意地拉开帘子，似是久而未动，有尘土浮起，偌大的书架只有一尊残旧的观音和一尊人像。
慕容瑾陡然上前，抚摸着那玉观音。玉身是碎碎块块拼黏起来的，心里蓦地一紧。这便是当日离开王府，赌气摔坏的他送予自己的观音像。
另一尊人像分明是自己的模样，显然是后来所塑。思及曾经，一刹那，心中有感慨划过，眸中似乎有泪水。
可惜破镜难再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