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褚灵媛再一次来找慕容瑾。
“我听下人讲，那日妹妹过去探望王爷。今日，王爷稍好一些，可以室外坐一会。”
慕容瑾听说他伤情好转，心里一动，面上却是丝毫不在乎的神情。
“不如，今日，妹妹同我去湖心轩？”
慕容瑾嘴角一抹冷笑，挑眉看向褚灵媛，道：“果然是个好姐姐。好一个对王爷情深意重，死心塌地。”
褚灵媛表情一怔，听着语气必是有什么。
“我怎么能相信你?!原来，你竟然与刘裕有勾结，你不会不承认吧。难怪他的伤如今却好的慢多了。”
褚灵媛面色果然有变，没有想到她慕容瑾会猜透更多。
“妹妹果然聪慧。只是你只断透了一半。”褚灵媛缓了神情，嘴角那抹笑意掩饰自己的失态。
自嘲一声，看向慕容瑾的神情有丝绝望：“我曾是刘裕安置在琅琊王府的一枚棋子。你会猜到吗？”
慕容瑾没想到这层，她甚至都没想过褚灵媛为什么要与刘裕合谋。今日见褚王妃自己说了出来，可谓是错愕不已。
“你竟然肯承认？！”
“这是王府，难道我会怕你告密不成。妹妹觉得以你曾经刺杀王爷的身份，大家是信你的判断，还是信你妖言。”
褚灵媛不紧不慢，面上的笑容却是惨然。
“你以为你知道的，他就不会知道吗？我褚灵媛不是一个好细作，更不甘心做个棋子。他是我的夫君。
初见他，他一身月白华服，气度卓然，温润清雅，待人又和善，又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嫁进府里我忐忑不安，不出所料自己的心不堪一击，早就输得一塌糊涂。可是他的心底却只有你。”
她果然也是一步步走的辛苦，一个棋子有了感情，必定是步错棋。
“那刘裕就不会料到你的背叛？”
“即便有所察觉又如何？我早晚要与他摊牌，难不成他想把棋子变成敌人吗？何况本妃也不是那么容易让他摆布。”
“如今，王爷伤情随时会有反复，所以那日我去求你。也许王爷因着你会有所好转。”
“王妃多想了。我与王爷之间隔得太多，即便我对他示好，怕也难消得彼此内心的隔阂和伤痛。唯有时间，可以淡忘。”
“如今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与王爷冰隙前嫌、再续旧缘；另一选择，我送你离开王府，最好离开健康。这里看着平安，实则不过是权贵觊觎的地方，如今你的身份也不便在此。姐姐，希望你一生安好。”
褚灵媛神情有些悲凉，叹了气。慕容瑾觉出似有什么事发生，莫不是因着自己的身份暴露。
“既是回来，我就不打算这样离开健康。至于王府，我没有打算久住，那么便趁这几日，无双就搬出去。”
“不离开健康，你想做什么？”
“那刘裕既是和王爷为政敌，姐姐你倒担心什么！”慕容瑾抬首瞥向褚灵媛的目光，有一丝探寻和质疑。
终究在听了当日那席话后，慕容瑾对褚灵媛脆弱的信任再度动摇。
“我想杀了他。”慕容瑾的目中已有了恨意。
“妹妹！糊涂啊。”
她果然存有这样的心思，褚灵媛心急如焚。
“今番，别说你一鲜卑人旧身份，那刘裕何等精诈，怎么会肯让你近前，他素来不贪女色，美人计对他没用。这么多年，想杀他的人也不是没有，又怎么会让你得逞？”
“既是经历了生死的人，妹妹应该看透太多，不要太执着旧有的恩怨，倒不如把握现在，往前看好吗？”褚灵媛看着慕容瑾沉默的双眸，又继续劝说，“若你不肯留在王爷身边，日后姐姐给你新的身份，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图一世安稳就好。”
说到此，慕容瑾的眼眸竟然生出些恨，冷笑一声，“姐姐的心我领了。只是我这样的人，此生不会再快乐了。一世安稳？”
那些血流的场面常常出现在眼前再也挥不去，眼眸中的哀戚默默化作泪水，“再也求不得了。”
是的，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些娇嗔、任性，那些过往都在国破家亡那一刻结束了。
姊妹二人絮絮叨叨竟至落日十分。
“即使要报仇，难道仅凭杀了一人便能雪恨了吗？你一时冲动伤了王爷，难道你就无恨了吗？你便心安理得了吗？”
“我以为你聪慧明理，却不想如今你却糊涂到底。四年前，若不是他刘裕一手设计安排，燕晋怎么会反目成仇？你又怎么能失踪，琅琊王又怎么会错失了你，更不会有我褚灵媛什么事。”
慕容瑾有些不信地看向褚灵媛，她这般剖析难道就不怕自己恨她吗？当年她甘心为刘裕的棋子嫁与王府。
“我知道妹妹想些什么。当年我也是稀里糊涂间做了这棋子，那时的我不曾知道王爷怎么会在那么多士族女中独独选了我。你说过我幸运，那你可懂得，身为一个棋子，一个替身的悲哀？”
今番褚灵媛这一席劝说，无非是为这琅琊王。自己究竟不如姐姐聪慧通透，不过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可见，真正爱他的人是他的王妃。褚灵媛，哪怕一开始是一步棋子，可棋子生变，易主得保。恐怕是那刘裕未曾想过的。
“今时今刻，以姐姐看怎样才能替妹妹解了心头之恨。”
“妹妹想解恨，姐姐我为了自己的夫君。不过，我不曾信你对琅琊王没有情意，王爷为你做的，你不会没有感动。今日，我褚灵媛再问妹妹，可否愿意嫁与王爷，至于身份都不是问题。”
慕容瑾未料到褚灵媛竟然再提到这话，看那神情满是焦急的探寻。
时至今日，琅琊王早已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人。虽然自己对他做不到无情，但到底他是东晋王爷，亡国公主怎么能与敌国王爷相携一生呢。何况褚灵媛是自己的姐姐，她比自己更爱他，自己又何必掺合在一起，让关心自己的人也跟着不开心。
轻舒了口气，一丝笑意若无：“我与王爷是再也回不去了。妹妹祝福姐姐与王爷。”
“妹妹若是决定了。那可否听听姐姐替你的打算？”褚灵媛有条不紊继续说道，“刘裕战功显赫，今日在朝中离只手遮天仍尚差时日。王爷卧病在床的时日，听平西将军提及刘敬宣将军，想必这人妹妹比我知道——”
慕容瑾猜不透褚灵媛的意思，只看着她，由她说下去。
那刘敬宣当年属意蜀郡郡主焦韫央，几年下来不知道他与那郡主可是成了。
“因伐蜀无功遭免官，后刘裕提拔他为将军，并将那焦韫央赐予了他。刘敬宣本是北府大将军的后人，今番得重用势头正猛，只可惜这样的人却归了刘裕。”
“姐姐，果然没有不知晓的事。”
“妹妹说笑了。刘裕最会笼络人心，今番听说新近提拔了中原猛相后人王镇恶为将军——”果然听到她提及王镇恶，慕容瑾的心还是怔了下。
“昨日，刘裕给本妃送信函。希望我将自己的义妹嫁与他的新将军王镇恶。他刘裕一介大将军的身份亲自做媒，若是没有妥当理由，这琅琊王府不能回绝了他。”
自从知道慕容瑾是自己的亲妹妹，褚灵媛总以自己义妹的身份介绍冷无双。今番外人看来朝廷与将军一片和气，百姓中怎么会知道这朝中已经风云诡谲。
原来她褚灵媛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要么嫁给王爷，要么便嫁与王镇恶。
可是褚灵媛怎么真舍得让妹妹嫁给一个小将军呢。
她不是没有自己的筹划。就算慕容瑾不嫁给琅琊王，只要留在建康便是藕断丝连，所以只能远嫁。二来，将仇恨成功集中到刘裕身上，姐妹二人可以共同谋划一个更好的计划：刘裕最善于培养自己的将军，那么如果慕容瑾能够嫁给王镇恶，以慕容瑾的美貌竟能俘获他的心，而慕容瑾有着家国之恨定然不会和褚灵媛一般，因爱易主。
果然，慕容瑾看透了褚灵媛的心：“姐姐，妹妹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想我做这步棋子，只是那刘裕废了一步棋，怎么会还敢用你的人。”
“因为他太过自信，他只要看到眼前的利益，便已经笃信今后的掌控。”
“姐姐对那大将军可谓是了解啊。”这话并非没有嘲意。
片刻之后，褚灵媛跪了下来，神色凄然：“我知道，妹妹就算不肯嫁与王爷，必然也不肯答应嫁与那王镇恶。算是姐姐求你考虑。其实我也在矛盾中，究竟要不要让你如我一样将终身幸福从一个棋子身份开始。”
没想到，慕容瑾上前扶起了姐姐，淡然道：“姐姐可谓说了一条明路。妹妹愿意。既可以让那刘裕野心的路上多了阻力，更可以为姐姐和王爷的筹谋添几分胜算。”
“想来让刘裕前功尽弃是姐姐的心愿，于我而言，虽比不得手刃仇敌来的解恨，却也绝对是大快人心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