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影勉强睁开眼睛,看着明堂道:“好厉害的武功,殿下……您要小心……”
“是谁?”明堂只觉得怒气飚升,竟敢到他的宫中来动他的人,而且还是韩影,这个他最最亲近最最信任的心腹。
“五年前,我曾用如此手法对付郡主的侍女阿媛,此人,必是她们之中的一个……殿下,您和嫣郡主……要提防……”过度失血和极度的疼痛已让这个武功不错的男子接近死亡前的迷离。
明堂怔了怔,回身向门外怒吼:“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给我找到!”
等到御医来时,韩影的脚下已积了一大滩血泊,御医们战战兢兢地查看了一下那六把飞刀所刺的地方,商议一阵,一起来向明堂禀道:“殿下,请恕微臣无能,这六把飞刀刀刀扎中动脉,一旦拔出,血液必定狂涌而出,无法止住,人会在顷刻间毙命。”
明堂面色一沉,怒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只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御医们被他森冷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一起跪下道:“请殿下恕微臣实在无力回天……”
明堂失控地抬脚踹倒几个,气急败坏道:“废物!一群废物!”
“殿下……”韩影在那虚弱地叫他,似有遗言要交代。
“滚!都给我滚!”明堂狮吼般驱散满屋的御医和侍卫,看着血人一般的韩影,不语不动。
“殿下,她既存心来寻仇……岂会给我留下生机……殿下,韩影本来还等着……待您登基之时,能叫您一声皇上……岂料韩影福薄,竟等不到那天……”
明堂倏然转过身,背对着他,语调压抑道:“你别说了。”
“殿下,您得天独厚,文韬武略,乃是天纵之才……少了韩影,也没什么……韩影只不放心,殿下终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叫你别说了。”明堂轻喝。
韩影果然沉默,半晌,低低道:“殿下……韩影跟您这么久,没有求过您什么,现在,韩影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明堂转身,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片刻不曾稍离的侍卫,不语。
韩影眸中含泪,看着明堂,道:“殿下,韩影求您……杀了我。”
明堂眸中闪过一丝惊色,站着没有动。
韩影道:“殿下……自古,君王无情,韩影只是您的仆从……您若对韩影都下不了手……今后,如何能君临天下?”
明堂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心中滋味无法言喻。
“殿下,死在您手中……韩影才能瞑目……”韩影紧盯着他,极力维持自己最后一丝清醒。
明堂看着他,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就在泪水快要夺眶而出时,他突然出手,一把扭断了韩影的脖子。
看着死去的韩影嘴角那丝隐约的笑意,满脸泪痕的他眼中的那抹悲伤瞬间转变为仇恨。
“且等着,我一定为你报仇。”他手一挥,拭干脸上的泪痕,转身向门外大步走去。
辰奂骑着骏马出了重威广场,刚刚过了艾营宫的地界,突然看到一旁的屋脊上一抹黑影风卷残云一般飞掠而过,交睫间便已在十丈开外。
高绝的轻功顿时激起了辰奂的好奇好斗之心,他弃了马,跃上屋脊,追着那抹似风一般的身影疾掠而去。
两人一路纵上掠下,飞檐走壁,如影随形,一直追到忘机楼南侧的一条小巷内,熙儿突然回身,一招袭向追踪之人的脖颈,然而转身的刹那看到竟是辰奂,连忙收势后翻。
辰奂见她出手又收手,心中疑惑,但这场景却又让他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
熙儿有些愕然,想起他已失忆,心中又平静下来。
她解下脸上的黑巾,笑嘻嘻地走近辰奂,仰头道:“嘿,你跟着我做什么?”
辰奂看到她,眼中微微闪过失望,没有说话。
熙儿噗嗤一笑,道:“你的眼神告诉我,若我是个男人,你就要与我比试比试,可对?”
辰奂眸光淡了下来,正如他此刻的语气:“你说得对。”声音的温度,几乎比这深夜的风还要凉上几分。
他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嘿,你我几次相遇,也算有缘,哪天有空来龙栖园,我请你吃饭。”熙儿脚步一旋,拦在他面前道。
辰奂因她的阻拦而脚步停了一停,随即淡淡道:“不必了。”说着,绕过她大步离开。
熙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耳边却隐隐回响起阿媛的一句话“……只怕他对别人,再没有对你这么好了……”
以前的他,的确是这样,可如今失去记忆的他,还是不能再对别人好么?真的不能么?
熙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是三更过后,龙栖园一片沉寂。
她毫无睡意,携了一壶酒登上独一楼屋檐,饮至半酣,看着朦胧一片的月色,她仰面躺倒在屋面上,呵呵笑着,呢喃道:“回不去,回不去啊……”灌了一口酒,呛得泪眼迷蒙,又哽咽道:“回不来,回不来啊……”
折腾了半晌,终是睡倒在清风月华下,失了把持的酒壶咕噜噜地滚下屋檐,咚的一声落入楼下的湖中。
次日清晨,她被热醒,甫一睁眸,刺目的光线让她倏然坐起,头晕目眩地闭目半晌,睁开眼睛,却发现膝上落着一袭黑色披风,领上镶着两粒圆润晶莹的红宝石扣子,看上去品相极好,只是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的,表面摸上去冰凉如玉,柔滑如丝,内里却又暖融似春。
她抓起披风沉思,不知是谁半夜给她遮盖露水,想起还有人如此关心她,心中泛起些微感动。
看这披风的精致程度,倒有些燕九的风格,只是,自她认识他以来,他每天一身锦衣华服,至今为止她见过了一百余套,却从未见他有过黑色的衣服,会是他的吗?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若是他……还给他便是了,谁要他多管闲事。
熙儿拎着披风回到客房,敲燕九的房门,屋里没有动静。
她回到自己房内,胃里有些难受,她想起以往厨房给她送来的粥,便来到厨房,却被告知会煮粥的那位大厨已经被燕九带着一起上路了。
她一听便愣了,燕九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不过出去一趟,竟还要带着自己的厨师?
事实证明,燕九比她想象的还要夸张,因为他不但带走了厨师,还带走了园中的当红舞姬,呼烈的情人云娜。
熙儿还没来得及将他从头鄙视到脚,便变得忙碌起来。
由于云娜不在,原先没有她出名的园中舞姬和歌伶的登台机会便比平时多了许多。
熙儿并不排斥这样的变化,甚至有些欢迎,因为,她想尽快将燕九替她免掉的那桌酒菜钱还给他,如果默认了他的那番举动,岂不证明她承认是他的情人?
哼!要她做他的情人,他先死过几回再来谈。
她开始改变自己的歌唱风格,因为她发现,唱一些比较悠扬欢快的歌,能让她的心情也变得如歌声一般悠扬欢快,唱到高兴时,她甚至会边唱边跳,由于身负出自幽篁门的绝顶轻功,她常能于无意间做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的飘逸动作,几次下来,她竟名声大振。
龙栖园中歌舞升平,洪鹰城中却是草木皆兵,七皇子的贴身侍卫被杀,引发了不少人的猜度和揣测,宫内民间一时谣言四起。
有人说,这是支持五皇子的那一派所为,有人说,这是平楚的奸细所为,有人说,这是镇南王在给皇帝警告,也有人说,这其实是七皇子设计的苦肉计,为的是陷害五皇子……
但城中在戒严盘查了十几日后,突然传来消息,说是黑风王朝的人干的,目的是为了报上次七皇子围剿其同党之仇,并抓获了十几个作案的刺客,于菜市口枭首示众。
熙儿心中冷笑,她走之时,那侍卫并未咽气,她不信他猜不出她是谁,她故意留他一口气让他可以对明堂说出她的身份,为的,自然是让辰莹得到消息,从而寝食难安。
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免了辰莹的死罪,这份活罪,她却非受不可。
此事刚刚平息下来,京北那边又传来惊闻,说是京北王长子詹怀突然暴病而亡。朝中顿时又掀起轩然大波,詹怀身亡,那就表明,一直流落盛泱的京北王次子詹锐就可以代替其兄继承镇守王之位,而这位郡王在盛泱时,得罪他的人远比讨好他的人要多,此番发生如此巨变,不得不让某些人暗暗捏把冷汗。
熙儿漠不关心,除了和镇南王府有关的事外,她什么也不关心。
燕九不在的这半个月,龙栖园独一楼中的客人明显少了许多,闲暇之时,熙儿偶尔会想,如果说萧天临是横翠的魂,那燕九或许就是这龙栖园的魂了,少了他,龙栖园虽还是一样的繁华一样的喧嚷,但总让人觉得像是缺了一些实质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外表华丽的空壳,经不起细细品味。
每每想到这些,她总会暗笑自己,真的是近墨者黑了吧,她竟也会想念那个臭男人在身边的日子。
这日傍晚,熙儿如往常一般坐在独一楼的屋脊上俯瞰园中。
七月的龙栖园,绿荫如云,繁花似锦,其中最奇特的要数那株几乎与独一楼齐高的火凤树,绿荫下盛开的花朵像是一只只栖息枝上的凤凰,红艳夺目。
尽管奇花满目,她却还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横翠的那株七星出云,不知当它盛开时,会是何种风华。只可惜,她等不到,看不到……
思及,心中十分黯然。
“啊,九少!九少!你回来了……”一声娇软的尖叫让她瞬间回神,九少?是燕九回来了么?
随着那声尖叫而乱哄哄响起的女子声音确定了她的这一判断,她微微捂住耳朵,这些女人难道就不觉得乏味么?每次都上演同一个戏码,她不用下去看都知道,那帮人肯定又围着燕九撒娇并搜身了。
无聊透顶!
她忍耐了半晌,正待起身离开,檐边却攀上来一只手,接着,燕九那比夕阳灿烂十倍不止的笑脸便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