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弘却在这时身躯微微一颤,一丝血色从唇角蜿蜒而下,熙儿察觉,忙一把扶住他,惊道:“弘哥哥,你怎么了?”伸手一搭脉搏,伤势不轻。
三更过后,格政院。
祉延喂辰弘吃了药,在桌边收拾药碗,辰弘看着她默默无语的背影,轻声问道:“你是否在怪我放走了他?”
“不。”祉延转过身,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他,微微一笑,带着盈盈泪光,道:“我只是在想,辰奂没有说错,你,真的是一个绝好的男人。”
辰弘微微垂眸,提及辰奂,他心中难免苍凉。
祉延见状,道:“快四更了,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去灵堂陪熙儿。”
次日,翼城南面的小城康宁,客栈内,追月将一碗药放到正在打坐疗伤的微风床头,走至窗边不语。
少时,微风收了手,扫了眼床头的药,又抬眸看向窗前的追月,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下床走到她身后,一手搂过她的纤腰,附在她耳边笑问:“吃醋了?”
追月柳眉一拧,肩头一震,从他臂弯中脱身出来,转身看着他道:“我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有此一举,如今打草惊蛇,辰弘一定会在秋雁影身边加派人手。”
微风笑得云淡风轻,道:“我以为你长年跟在皇上身边,应是习惯了男人兴之所至的这种猎艳行动。”
追月别过脸,道:“你拿自己与皇上相提并论么?”
微风再次靠近她,声音魅惑道:“将所有身外之物抛开,就本身而言,不可以么?”
追月瞪着他俊逸非凡的脸,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好恨声道:“皇上说的没错,你迟早死在女人手中!”言讫,转身欲走,耳边却传来一阵飞鸟扑翅之声,转身一看,微风手上已停了一只鸽子。
微风展开纸条一看,笑着抬头,道:“皇上召我们回去呢,你马上就可以告状了。”
追月“哼”一声,开门出去。
五月二十,盛泱延璃宫。
明堂来到汉元殿时,发现辰莹正伏案痛哭。
他遣走殿中宫女,缓缓走近她,伸手搭在她颤动不已的肩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辰莹略略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道:“我母亲去世了……”
明堂怔了一怔,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如今不是你考虑要不要回去的问题,而是镇南王府要不要你回去的问题了。”
辰莹豁然站起,抹泪道:“我要回去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母亲病重的消息!”
明堂一把拉住她,道:“现在不行,辰弘拒接圣旨,形同谋反,如今朝廷正在商议如何讨伐他,你此时回去,无疑是给他陪葬。”
“那又如何!”辰莹叫道,泪眼迷蒙道:“我不能不去送我母亲最后一程……”
明堂轻轻握住她的双臂,道:“你此刻回去真的不合适,听王仁甫(传旨的老太监)说,如今,秋雁影正在府中和辰弘一起主持大局,你此刻回去,万一与她起了冲突,辰弘必不会帮你,而你要再回来,朝廷却已容不下你,届时,你要何去何从?”
辰莹一愣,呢喃道:“我……那,我该怎么办?”
明堂道:“人固有一死,若非你大哥和二哥做出这等逆反之事,你也不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如今,你有这份孝心就可以了,谅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待时局稳定,我陪你回去祭奠她吧。”
辰莹闻言,又是泪如滚珠,默默不语。
明堂道:“过几日,我要带兵去京北与平楚敌军作战,朝廷如今局势不稳,留你一人在宫中我不放心,你与我一同去吧。”
辰莹倏然抬头,问:“去京北?”
明堂点头,道:“向你求亲时答应过你的事,我一直紧记在心,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你若愿意,便去做个见证。”
辰莹心知他指的是去杀田明晟,一想到要杀田明晟,她的心惊颤不安起来,她真的,真的想看着他死吗?
“后悔了?”明堂在一旁问,情绪难辨的。
辰莹抬眸,顿了一顿之后,道:“不,我跟你一起去。”若能将秋雁影引来一起杀了更好,让这两个害了她一生的人一起下地狱去吧。
她眸光冷遂,恨恨地想。
五月二十五日,刑玉蓉出殡,将母亲葬在父亲陵寝之侧后,辰弘看着面前埋葬着自己三位至亲的陵园,忍不住悲从心来泪流满面,众人好一番劝慰,才将他劝回府去。
脱下孝服之后,辰弘立刻开始着手处理近一段时间因丧礼而积压下来的诸般政务。
熙儿提出要去容城的翼营看看,辰弘告知其自从夕烟之战过后,翼营因失了主将辰奂而士气大挫,加之又有叛国之名顶在头上,整个军营情况一直不是很稳定,而他还未来得及抽出时间去整顿它,建议熙儿先呆在府中,待他派人先去将翼营重新整编一番,再去看也不迟。
熙儿却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愿做整顿翼营之人。
辰弘见她心念坚定,知她意在替辰奂善后,不忍拒绝,便派霍顿和司徒南两位大将和她同去容城。她一个从未涉军的弱女子,要镇住那帮久经沙场的血性汉子,没有霍顿这样的名将从旁相助,必不可行。
三人带着两千精兵,五月二十六晨间出发,马不停蹄,于二十七日下午到达容城。
尽管辰弘二十五日已派人通知翼营将领,令其二十七日在容城城门迎候熙儿霍顿等人,但当熙儿一行来到容城时,城门口却只站着一名士兵模样的年轻人。
熙儿下了马,来到那年轻人面前,年轻人行了一个军礼,道:“勤务兵袁立,见过郡主,两位将军!”
熙儿看着他,问:“你是谁的勤务兵?”
袁立站得笔直,声音铿锵地禀道:“翼营主将,辰奂景郡王的勤务兵。”
熙儿点点头,道:“我是他的妹妹。”顿了顿,又道:“你很好。”
袁立一怔,看着熙儿平静无澜的眼神和嘴角一丝清浅的笑意,再看看她手中那柄熟悉的银枪,眸中蓦然泛起一层水光,微微垂下了头。
熙儿看了看街道空空的城内,问:“翼营副将姚琮呢?”
袁立禀道:“回郡主,姚将军昨夜醉酒,至今未醒,是故未能来迎候郡主及两位将军。”
熙儿秀眉一皱,道:“带我去见他。”
袁立领命,带着众人向城内走去。
熙儿与霍顿等人跟着袁立入了城,走到一条街道的拐角处,袁立停下脚步,回身向熙儿禀道:“郡主,请您稍候片刻,属下去唤姚将军。”
熙儿道:“不用了,我与你一起去。”
袁立闻言,面有难色。
熙儿斜眸看去,道:“如何?有为难之处?”
袁立俯首道:“回郡主,那地方,有辱郡主身份。”
熙儿眉头一拧,道:“闲话少说,前面带路。”
袁立无奈,只好带着他们拐过街角,行了大概百十米远,在一座花楼门前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熙儿抬头一看,“逍遥阁”,门内,隐约可见妖娆的女子影影绰绰。
袁立在一旁低声道:“郡主,还是属下进去……”
熙儿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回身对霍顿和司徒南道:“请两位将军稍候片刻。”言讫,手提银枪步入门内,袁立见状,忙跟了上去。
喝退那些想来阻止她入内的老鸨粉头,熙儿一路来到楼上,在楼中侍女的指引下推开其中一扇门扉,浓烈的酒气混杂着脂粉味扑面而来,呛人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