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化已经有很久没有洗澡了，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馊味和臭味。这些味道，是柳文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曾产生过的。
现在，不光是他，其余的人也是相同的味道。大家彼此彼此，谁也没有嫌弃谁。
可柳文化受不了，之前在家的时候，李远兮有轻微洁癖，基本上每天都要洗澡，这也让柳文化养成的每天洗澡的习惯。
这么多天，只有一个晚上，他趁别人睡着的时候，黑着灯偷偷摸摸地钻进厕所，尽量不去想那个塑料桶的颜色，也装作不知道底下有多厚的沉淀物。
就这样，找了一条看不清颜色的毛巾，匆匆地擦了一把。就是这一次，仅有的一次，让他觉得自己干净了一点。
手机早已被严格控制，就算是打电话拉人过来，也是有限制的。他本想趁着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给家人再联系一次，报个平安。
这种机会也几乎为零。因为，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是由胡经理或王部长看着写好的联络人拨通，手机一直掌握在他们手里，通话内容也一直被监听。
柳文化知道，家里人肯定担心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自己的消息，都不知道家里慌成什么样了。
这一段时间饿的柳文化想死的心都有。前几天，就有一个来自东北的男孩子，才21岁，因为饿的受不了，偷偷往外跑，被抓回来，关了五天禁闭，拉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还不算，所有的娱乐活动全部取消。报纸、杂志、广播、电视，所有与外界能有联系的媒体，在这里统统没有。
大概又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柳文化已经熟悉了这里面所有的套路。
这时，胡经理笑眯眯地通知大家，今晚联欢！
从来没有参加过联欢的柳文化好奇地向江大夫询问什么是联欢？
江大夫矜持一笑：
“晚上你就明白了！”
到了晚上，胡经理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包括柳文化，让跟他走。
江大夫冲着柳文化摆摆手，示意他去体验一下看看。
一行5人坐了一个敞篷的农用三轮车，被拉到一个更加偏远破败的住宅楼里。
天哪！柳文化觉得自己的体系住的楼房已经够年代久远了，没想象到，跟这里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柳文化看着摇摇欲坠的楼房，心里害怕，他生怕这几个人的脚步声都有可能引起这栋楼房轰然倒塌。
看着柳文学迟疑着不敢迈步，胡经理不耐烦了，一把拉住柳文化的胳膊拽了进去。
屋内的灯光却是明亮得很，而且还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屋内早已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除了柳文化这样的“新人”以外，其余的人好像都很熟络，一进门就亲re地聊个不停。
今晚是新人主题party，名字就叫《我是谁》。
别看这个小小的party，主持人却是相当帅的一个小伙子，丝毫不亚于省台娱乐节目的主持人。
胡经理始终在柳文化的身边，他紧挨着柳文化，时不时点头打招呼，然后回头给柳文化作介绍：
“这是河南体系的吴经理。”
“刚才这个是湖北体系的赵经理。”
“这个嘛，是咱们江苏体系的孙经理，他目前是我们公司最大的体系。”
说完，一脸的羡艳之色。
看来这次所有体系都带来了新人，这么说，这个传销组织体系够庞大的，960万平方公里，基本都涉足到了。
想到这里，柳文化不寒而栗：
“这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啊！竟然席卷了全国？看来，所有人都梦想着致富、发财，才被聚集到了这里。”
“从这么多天的观察看，那些都是纸上谈兵，都是骗人的把戏。就算你按要求把人骗来了，还是不能发财，因为体系经理根本不会把钱给你，而且也不会放你自由。”
该怎么从这里逃脱呢？柳文化心里暗暗盘算。
你还别说，这里真是人才济济，众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拿起话筒的人，都能够唱一首拿手的歌，什么《心太软》《披着羊皮的狼》《爱如潮水》，就连豫剧、昆曲、京剧都登上了舞台，简直就是一台小型的联欢晚会。
柳文化接到话筒的时候，为难了。他既不会唱歌，也不会唱戏。
为了怕他难堪，胡经理过来打圆场：
“诸位诸位，小柳初来乍到，胆子比较小。既然，他不会唱，那咱们就欢迎他说两句，大家呱唧呱唧！”
柳文化看着众人，不得不开口了：
“我叫柳文化，其实，没多少文化。”
话音刚落，大家就哄笑起来，连连鼓掌叫好。
“认识大家很高兴，希望今后大家能多多关照。”
说完这些，柳文化就再也想不出说什么了，红头胀脸的把话筒递给别人。
胡经理也笑呵呵地看着他，夸他表现不错。
接下来又有新人介绍，柳文化的心思已经不在台上了。因为，他发现胡经理的手机从裤兜里露出头了！
这个发现，让他的神经猛然绷紧了。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机会拿到手机，给家里报个平安呢？
柳文化的心被手机牵引着，再也无法关注别的事情。他时刻注意着胡经理，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轮到他们体系另外一个女孩上台表演的时候，柳文化发现机会来了！
胡经理看那个女孩，羞涩着死活不肯上台，就去拉扯她。他越拉扯女孩就越往后缩，到最后，两个人好像扭打在一起。
柳文化冲上去，假装帮胡经理，顺手拿出了露出一半的手机。
他趴在那个女孩子耳边说：
“别紧张，你就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就行。”
女孩本来眼泪都下来了，听到柳文化这么说，也知道今天不露面就过不去，于是，拿起话筒上台了。
胡经理没想到，柳文化一句话能这么快让女孩转变态度，很是高兴，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柳文化拿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不敢低头看手机，生怕被人发现。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在手机键盘上摩挲，终于，眼角的余光看到屏幕亮了，手机开机了！
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柳文化迅速拨通了父母家的座机，“嘟——嘟——嘟——”的声音不像是电话在响，而是像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柳文化的心脏上。
有人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这是母亲的声音。
柳文化硬生生地压住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用低沉的声音说：
“妈，是我！”
“啊！文化，你在哪里？怎么一直没有消息？可把妈急死了。”
“妈，你先听我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是这个市西北角的旧楼里，我被限制自由，钱和手机都被没收了。我偷的手机给您打电话，您千万不要再拨过来。这里是传销！”
夏雨嫣还想再说什么，柳文化已经挂断电话了。
柳文化迅速删除了去电记录，把手机攥在手里，思谋着如何放进胡经理的口袋里。这会儿，party已经接近尾声，大家的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柳文化还是挨着胡经理坐下来，可是，灯光太亮了，根本没有机会归还手机。
柳文化抬起右手，摸了摸脑后的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了，可还是一碰就疼。
几个人陆陆续续出来，又坐上了那辆敞篷三轮车。
一上车，柳文化就把手机扔在车厢里。
胡经理坐在最外面，显然对今天他们的表现比较满意。他的手摸进裤兜，脸色立马大变。
他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
“停车！，快停车！”
车里的人和司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车子靠路边停了下来。
胡经理第一个跳下来，冲着几个人大声喊：
“你们谁拿我手机了？”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相互看看，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
看着没有人承认，胡经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恶狠狠地说：
“谁拿了赶紧交出来，不然，回去有你好看！”
看着众人还是没有主动承认的，胡经理不耐烦了，冲上去挨个从上到下开始搜身。
男人无所谓，任由他上上下下，甚至裤裆里都检查了，也没有发现。
轮到那个小女孩了，她拼命护着自己，竭尽全力抗争，不让自己遭受侮辱。
两个人扭在一起，胡经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掰开姑娘的手。
柳文化看不下去了，他大喊一声：
“胡经理，要不要看看掉在哪里了？”
一句话提醒了胡经理，他拿着打火机，冲到车跟前，把打火机举过头顶，仔细寻找。
柳文化假意献殷勤，接过打火机，让他看得更清楚。果然，最里面的角落躺着他的手机。
看到手机的那一刻，胡经理松了一口气，柳文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经理轻轻拍了一下姑娘的肩膀，就算道歉了。姑娘抽搐着双肩爬上车，其余的人也跟着上了车。
胡经理不放心，打开手机，查看通话记录，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靠着前面的人眯着眼睛假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