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南卿微讶着，听他复说道，“大陆如今的安康乐世，都是先祖的功劳，当年先烈们以身殉国，几天几夜的激战，多少男儿血洒疆场，抵御了外敌的入侵，方换来和平盛年。朕现在虽然是天下之君，不过只是领了先辈的功劳。
到了岚儿他们这个年代，便需要雄厚的资金开疆扩土了，你也知道君氏在这片土地的分量，君璟与他们同岁，朕虽掌管天下大权，亦不能左右人心。唯一令人心安的办法便是将一切纳为己用······
朕让君家与月家联姻，是为了月家能够牵制住他，让他踏足朝廷，也是为了能亲自监看他。如此一来，君氏一日无异心，明安大陆便多一分可能。”
“皇上深谋远虑，臣着实佩服。若是日后有君璟辅佐太子殿下，皇上更可高枕无忧。”
外人只道他是个惠识的仁君，谁又知道在这壮丽江山的背后，他做出了多少通向正确的决策？
南卿作揖，对奕羽的认识更深了一步。不过奕羽却从他口中听到了试探，“国师有何高见？”
“臣以为，皇上已经知道了臣的答案。”
“朕就是想听听，你的理由。”
奕羽定眼看着他，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君璟既已下休书，便是蔑视皇上的赐婚，是对皇上的不敬。试想，一个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人臣，又怎能为君所用，为国所用呢？”
南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从他的脸上再不能看到多余的神情。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只因昨夜奕珩那封信。
今早贺楠找到他，将信一并交予。
君璟休妻的事，怕是京城人皆知。听卿一席话，早已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就是在君璟这件事上，他全然跟自己同一个立场。
连君璟自己都放弃了的东西，他们何不顺水推舟，再把这个浪打得更高一点呢？
诚然，君璟履行了那晚的承诺，也送了他们一个很大的‘人情’。
伤害缃帙的下场，便是这样。他定让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没有什么比破坏他的名声和万贯家产更让人过意得去了。
桃花眼中有寒潭，再不复从前的暖意。南卿的身子挺得很直，就像是在等着最后的宣判。
奕羽足足沉默了一刻，或许是在权衡其中利弊。
直到苏明进殿禀报——
“皇上，君尚书求见。”
奕羽还是未发一语，见此，南卿默默一笑，委身退下。
国君果然有国君的考量，不过他相信一切很快就会揭晓。皇上会说出他最后的决定的。
走出宫门的时候，正好与君璟打了个照面。让他意外的是君璟端在盘中的官服。
两人眼神交汇，君璟微微颔首，在他的注视下进了正殿。
看来，这下再无悬念了。
南卿回首离开，步伐沉稳。心中所想都是下一步的打算。
*
“罪臣参见皇上。”
看着向他行礼的君璟，奕羽眉头轻皱，“起来吧。”
“谢皇上。”
“你这是做什么？”
君璟温声道，“臣前来认罪。”
“君璟，你之心，着实不可测啊。”
“擅自做主抗婚，亵渎了皇上的天恩，臣甘愿领罚。”
“所以你来，是想一并把官辞了吗？”
他示意那里放着的官服，龙颜已有不悦之色。
“罪臣自认无法胜任，特来主动请辞，还望皇上成全。”
“好啊，你一口一个罪臣，以为放下了一切，朕就会让你走？”
奕羽的声线陡然拔高，一侧的苏明又将头低了几分。可君璟则像全然感觉不到风雨欲来。
“一切谨遵圣谕。”
“听你的意思，朕是不放你走都不行了。”
明明大厅里燃着暖炉，却不能让人感到融融暖意。没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这样冷静的对峙下，室内的气压都低了许多。
君璟默然不语，可是奕羽知道他这个决定有多坚定，无法动摇。
“朕虽不知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你一夕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快要把人的思想看穿，“可朕素来欣赏你的为人，君氏，仅你一人支撑，何其不易。这样一个独立的人做出的决策，朕想，也不会糊涂到哪儿去。当然，朕更没有理由去质疑你。”
听到他这样说，苏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休书已经下了，想必月老爷的忧伤应多于朕。既然如此，朕还是帮你省些心。”
说完，他又回去坐着品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君璟仅一瞬的诧异，然后恢复如常，“臣之一职······”
“你放心，今日你从这里走出去后，君氏一切如常。那些擅传流言蜚语的，也会被绳之以法。好歹是朕欣赏的才子，即便不为朕做事，朕亦不会为难于你。”
君璟走之后，苏明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早就看在奕羽眼里。
“你是觉得，朕该灭他九族，把他的脑袋挂在城楼？供人瞻仰？”
“不，不，皇上皇恩浩荡，心胸宽广，自有妙算。奴才不敢妄想。”
“呵呵，这件事，朕又怎能不恼？”
奕羽在大殿中踱步，心事重重，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正如朕先前所言，君璟这样一个商界奇才，除之可惜。何况他终究是明安大陆的人，不会有异心。只是可惜咯。不能为皇室所用，不然，以后辅佐我那皇儿······唉。”
“皇上还愁没有人才可用？依奴才看，国师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提到南卿，苏明的眼里都是由衷的赞赏。奕羽斜睨他一眼，想起了之前南卿在殿里说过的话。
“的确是心思剔透，八面玲珑，不过要一心在正确的地方才好。”
“皇上的意思？”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谁敢来试探下一任国君的人选，他倒是第一个。让朕想起了······”
见他止住，苏明也不再问。片刻后，奕羽开口了，“朕该去看看废皇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