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林间,带起叶子沙沙作响,雨点也紧接着落到身上,饶是如此,缃帙还是从这雨中听见了不寻常。
想必这些人从她出府时便跟着了,不过是她心中想着事情,才有所懈怠,没发现这些杀手。
抬头望了望天,瓢泼大雨,幽暗的树林,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到底是谁,三番两次要她性命?
林中一片幽暗,森森地令人生寒。越过这片林子便是师父的宅子,不过今日能活着走出去吗?才想着,缃帙左耳一动,下一刻她抽出软剑,瞬间挡开了身后飞来的暗器。转身扫视四周,皆无人影。
‘嗖’的一声穿过林间,缃帙侧身跳起,眼睁睁看着那枚泛着幽光的暗器飞来,她转头,冷气便从她脸颊擦过。
到底是什么人,招招直击要害?
缃帙目光一凛,此刻更是不敢懈怠分毫。两侧传来脚步声,踩在打湿的叶子上,脚步钝重。缃帙变守为攻,左手迅速吸起几张叶子,循声往两侧洒出。叶过林间,依稀听闻两声哀嚎。
即使如此,脚步声也未曾停下,又是十余片树叶落在手中,她听声辩位,这一次倒下的更多。张张枯叶刺入柔软的皮肤里,鲜血迸射而出,红色染在裸露的肌肤上、黑色的衣衫上,染在地上铺满的叶子上,转眼血腥味散开,却又被雨水稀释掉。
片刻,林中再无人声,缃帙看着地上卧倒的人影,才终于感受到雨淋湿衣服的寒冷,她的嘴唇有些哆嗦。
他们,都死了吗?
树枝突然颤动,缃帙慢慢抬头,依稀从枝桠间看见一片又一片的黑色······
一番毫无目的的寻找,君璟身上的衣服早已打湿,一旁的君烨已劝了他多次,可让他没有结果地等,他怎会坐的住?
府邸周围、闹市、包括天香酒楼和花满楼,都找过了,依旧没有她的踪影。手下所有的人都出动了,京城也找过一遍,缃帙,你到底在哪儿?
是不是当初我就该执着己见,不撤回那些保护你的人,不然也不会各处寻你不着?
每一处有人的地方、每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但凡见着,他都会亲自去看,即使这样,想的那人就像沉入大海般,无处可寻。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暗,君璟发了疯似的各处奔找,仍是无果。看着他已无往日的沉着冷然,君烨也自责万分,明知公子对缃帙上心,当时他看见她出府时就该拦住她的。
“······月婵湲。”
“公子?”
“月府,只有月府没去了。”
君璟站在十字街头,任凭雨水一滴滴落在身上。他的衣服早已湿透,睫毛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雨珠,一切朦胧得像副水墨,他就像画中走出的人,可此刻他的脸上只有惊慌。
稍微冷静下来,脑海中只有月府这一认知,正迫不及待地向西边去,这时突然有暗卫来报,“公子,属下们发现有大批的杀手往城南树林去。”
闻言,君璟止步,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方。城南树林,大批,杀手······
“师父,这样到底行不行啊。”
南卿轻睨了眼他,一脸无语的样子。
“师父,您倒是说话啊。”
陵章一脸焦急,恨不得上前掐着他的脖子。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陵章,你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呢。”
翻过一页,南卿淡淡开口。见他对这件事如此不上心,陵章拔腿就要走,陵妍唤住他,“哥哥!”
“让他走,就像他走了就能改变什么一样。”
“可万一,刀剑无眼,她受伤怎么办?”
陵章回身,一把拍在桌上,很是不理解南卿的做法。
师父让他送信,算准了依缃帙的性子定会问个清楚,所以让他‘顺路’引那些杀手出动,这一切就是为了看君璟会不会来救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且极度危险的事,他居然还傻傻地帮师父做了!
陵章觉得,这肯定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蠢的决定了!
“为师这一走,本就极不放心你们。何况君璟是何人物,若是不看清他真实的样子,我能走得安心吗?”
南卿卷起书,一把丢在陵章身上。他一展开,赫然几个笔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雨,冰凉无情,早已将世间万物淋了个透,铺天的大幕下,黑,渐渐笼罩了整个森林。
树木孑立,在夜中如鬼魅般。林中早已升腾起雾气,十步开外的人、物更是看不清,这就使得树影越发娑婆,映在黑暗中,如影随形。
对付了一批,又来一批,缃帙站在林中,所有感官都保持高度的紧张。没有想过,师父以前逼着他们所学的,有一天竟会成为保命的护身符。此刻的她孤立无援,只身对抗所有黑暗。在此之前,她未曾想过会有杀身之祸。脑海中隐隐有了答案,可她却不愿相信。
良久,林中都只有破碎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余光一直注意着那些高大的枝丫,他们是在等吗?等一个一举中伤她的机会。
她轻阖上眼,身体早已淋了个透,加上之前的紧张,缃帙隐隐感觉身体有些不支。再这样拖下去,只会给他们增加得手的机会。想到此,她睁开双眼,眼底那份杀意立现,脚步微微一动,立刻有破空之声传来。
开始了!
她腾地跳起躲过那枚毒箭,又有几支不同方向的朝她飞来,她被动地闪身躲过,那些箭矢便直直刺入地里,震动着晃了人的眼。
下一瞬,缃帙纵身跃上一旁丈高的大树,一眼望去,那些隐藏在枝桠间的黑衣人暴露无余。她暗中心惊,也许,今日是她最后一战了。
由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树尖上皆立着两三个黑衣人,他们手持弯刀,纵是夜晚,借着月光也能看清那明晃晃的银光。
“月小姐派你们来的?”
“你无需知道。”
其中一个似是领头的说道,缃帙一笑,“话说,我也算个将死之人,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是又怎样?”
闻言,她嘴角的笑意更甚,“是的话……”
是的话,若我活着回去,我定让她付出代价!
身形一动,她跃向另一边,那些黑衣人闻风而动,纷纷朝她靠近。尚未立稳,一弯大刀出现在她眼前,快速避过,又有三两黑衣人靠近。
“小子,我劝你束手就擒,今日,你是没命活的了!”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抽出软剑,一举刺入离她最近那个黑衣人,借着剑在他体内,她翻身朝另一人踢去,那人一个吃痛摔下了高树,摔在地上顿时没了声儿。刺入那人的伤口撕裂开,紧接着是令人发怵的嚎叫。她毫无怜惜地扯出软剑,热血呈一道美丽的弧线挥洒开来。剑柄上红宝石的色泽显得幽暗莫名。身后的人应声坠下,树尖又只余她一人。
微微喘息着,她的目光直直看向另一边的黑衣人。那些人脚步踌躇不前,似有些害怕她的手段。见此,那领头人一喝,“上,全都给老子上!”
说着,他自己先朝缃帙飞来,势不可挡的样子,手中弯刀在月下泛着泠泠冷光,森寒万分。
躲过他的大刀,缃帙施展轻功在林间躲闪。那人轻功自是不如她,左右被缃帙轻易玩弄于鼓掌间。见一直追她不上,心里的烦躁和杀意更甚。他做了个手势,其余黑衣人无声息地从四面包抄,不久,缃帙被禁锢在了中间。
领头出现在视线中,他看着缃帙的眼神似在得意。这下,她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上!”
一声落,周围的黑衣人手持大刀朝她逼近,俨然,她再无生路……
眼见他们的手就能触碰到她,缃帙蓦地将软剑抛向空中。众人皆以为她束手就擒了。方有些放松,只见一身白衣点地跃起,抓住软剑,俯身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们而来。
黑衣人瞠目,看着这个月光中如杀神一般的人,以几不可间的速度,在空中剜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寥寥几片叶落,领头在原处,面巾掩住了他的表情,不过他眼里的震惊和惧怕显露无疑。
那些跟着他一个又一个的兄弟此刻静静躺在地上,每一招都死于相同致命的手法。
天上是皎洁的白玉盘,如往日散发着光芒,让人心有万思。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立在树尖的身影,他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脸上沾了滴滴鲜血,在这寒冷的夜中,俊美的五官因血液显得妖冶无常。
领头瑟瑟发抖,眼前的杀戮和真相都让他无比惊恐。
“你……是女子……”
“是,又怎样?”
缃帙弯唇浅笑,注视着他从高处坠下。
领头死了,死在铺满树叶的林间,死在幽冷的夜里,死在轻视对手的过错里……
“公子,您慢些!”
君璟跟一众手下已经赶到那个地方,方进入林间,一股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熟知杀伐的君烨嗅到那股腥甜,面色凝重地说,“公子,那是……”
君璟脚下的步子未停,可心中的惧怕更甚。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这血,一定不会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