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乐德八年初冬,文旭。
“将军,从周边调来的援兵最迟也要三日方能抵达这里,至于粮食,只怕撑不过明日了。”手下来报,语气中尽是无奈之意。
此番代替项楚之镇守与伯曷相邻的姜国边境文旭城的人,便是此时坐在那上席之位的韩从逸。家中三代皆是武将,年十六便随着其父出征,与项楚之有过之无不及。
半年前,伯曷蠢蠢欲动,意图攻下文旭,从而进入姜国。圣上本有意命项楚之前往,却在最后,换成了他。
半年来,在韩从逸的镇守之下,伯曷一直未有行动。可就在半个月前,伯曷派人潜入文旭,放火烧了诸多地方,又派兵围城,让他们孤立无援。
半个月过去,从后方攻入几次的援兵,始终没有将伯曷的先行军击退,亦无法与文旭里的人联系。很快,一边面临伯曷的不断骚扰,一边又要安抚城内手无寸铁的百姓,韩从逸手下的军队,亦开始疲倦不堪。
粮食在伯曷潜入放火的时候,毁去一大半,百姓家中的余粮本就不多,遂无法援助他们。眼下,援兵三日后才能抵达,他们又该如何撑过这三日呢?
“传令下去,派四小队人马出城,再探伯曷军的粮草所在。若再寻不得,也给他们点点火。”临行前,圣上曾特意嘱咐过,伯曷蠢蠢欲动只是为了向姜国讨要更多的物资,适当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拖个一年半载,他们便会乖乖投降求和。尽管当时,韩从逸费劲口舌向圣上解释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圣上坚持己见。
来到文旭之后,韩从逸更加相信,这场战役,在所难免。
“是。”副官离去时,心中的烦恼亦不是三两句可以形容的。
彼时内忧外患,圣上却不知为何一再提防项楚之,若此番的援兵还不是他的话,这一战,怕是险胜的可能也不大。
韩从逸看着面前的地图,陷入沉思,始终皱着眉头。终是摇了摇头,若不是当初那件事,怎么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与此同时,都城之中,圣上下旨之后,项楚之便不声不响,带着夙儿轻便出门,离开了恒安城。
待曼莲郡主因杀手失败而亲自找上项府之时,这才得知,原来项楚之一早就离开了。可恨他不仅走了,还带走了那个女人。
“楚之,你们出远门的时候,除了走路、骑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快捷又舒适的方法啊?”为了加快脚程早日抵达文旭,也为了避免被曼莲的人追杀,故夙儿便在马背上颠了一路。也不知是怎么了,脑袋不那么清醒,昏昏欲睡。
“水路乘船,但走水路去文旭月余才能到。或是马车,轿子的话,太费人力,骑马已是上上之选。”项楚之回头望了她一眼,忽地一惊,立即勒住缰绳,让马儿原地停下之后,下马前去将她一把抱下。
夙儿觉得头昏昏沉沉,全身无力,就连睁眼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被项楚之一把抱下来之后,便昏了过去。
“夙儿!夙儿!”半日不歇赶路,竟未察觉夙儿不适,项楚之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寻得一处,让她好生歇息一番。
片刻间,夙儿觉得眼前的光很是刺眼,抬手遮住了那光,睁开眼时,便身在冥海边。
大抵是海音又入了她的梦。神女尚来不及去唤那海音,却见海音独自一人站在冥海边,眺望远处。
曾几何时,站在那眺望远方的人,只会是她自己,海音不曾如此。
“海音,你,怎么了?”神女缓缓站起,轻轻地走了过去,问道。
海音闻言回过身来,勉强扯了个笑容,拉起她的手:“神女,你明明才离开不久,我却觉得好似几百年未见你一般。
红尘热闹,凡间有趣,独独这冥海孤清冷寂,还是日复一日的模样。”
神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极其温柔:“待我归来之日,你若是也想去那凡间走一遭,去便是了,我不会拦你的。
只是如今,冥海不能没有你,你且再等等我,可好?”
冥海不能没有她,海音听来心中一阵酸楚,这冥海的责任丢在她身上,她却不似神女那般在乎。
“我见你近来很是疲倦,特入你梦中。这仙露你饮一些,多少能养成一点仙体。他日去了战场,也不必受那皮肉之苦。
你此行匆忙,我便通知了一些人,命他们接应保护你,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叫他们随你去文旭也可。”
海音一翻手,一瓶仙露便显于手掌之上。仙露之所以称之为仙露,不过是很久以前,神女闲得无聊,将人间的长河引了一小部分到天上来,施以法力,浇灌在冥海附近。
“我的好海音,你果然知道心疼我。”得见仙露,神女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海音,表示感激。
若是有了这仙露,便可以更加安心地待在他身边了。神女心中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还是为了项楚之。
而后,昂首一饮而尽:“不用想我,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话毕,她便随风消散,离开了梦境。
海音那未来得及伸出的手,也没有触及她,她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缓缓放下去的手,不由得抓紧了衣衫,沉默着继续望向那未知的远方。
“夙儿她如何?”
彼时睁眼时,听得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果真是项楚之。
夙儿还未去唤他,便听另一人的声音响起:“姑娘只是有些疲乏,累着了,多休息休息,就无碍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多谢大夫。”
项楚之未曾放松过的脸上,现在又多了几分的担忧。忽地转过头,见夙儿已经醒了,喜出望外。
“适才你晕倒了,幸好遇上那位方大夫,他说你并无大碍,需要多休息。夙儿,你既不适,为何不告诉我?以后切莫硬撑,身子要紧,你可知道?”
也不知何时,他们竟挪在一辆马车之中,也不知那游医是他寻了多久才找到的。
项楚之只一心一意关心她是否平安无事,却不曾发现,他自己的佩饰都掉在了马车上。
夙儿只笑了笑,没有去回应他,弯了腰替他捡起那佩饰。还不忘给它吹去灰尘,这才重新为项楚之系在身上。
系好佩饰,她也没有急着开口,只是俏皮地望着他。
项楚之自然不觉得是他什么沾了什么脏东西,或是说错了什么。见夙儿如此温情的目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真好看。”末了,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
项楚之深吸一口气,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丫头会说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