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婕鸢蹲下来看着女子，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入手的感觉不是一节少妇的手臂，而是一节骷髅。夫人面上也是青白之色，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睛下方有深深地阴影。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
“婆婆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我和”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女子，轻声问道：“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能叫你一声沈大嫂子吗？”
事到如今，女子也是看清楚了，来人是真的有想帮她的心思。所以她点了点头。
“让我和沈大嫂子单独说会儿话？”陆婕鸢看向老妪。老妪自是知道陆婕鸢的用意，于是一拍大腿道：“这都午时一刻了，你们还都没吃饭呢，老婆在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
老妪一走，这时屋中就只剩下陆婕鸢和女子。兰香去了厨房给老妪打下手。
“或许我要说的话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要说。”陆婕鸢道
女子擦了擦眼泪在陆婕鸢的搀扶下坐在了床边上。她眼神无光地道：“没事，我已经是个不洁之身了。还是姑娘不嫌我脏，坐在这里同我说话。”
“沈家大嫂子，你今日为何要做这样的傻事？”陆婕鸢看着女子明显犹如枯井地眼神，她知道这女子恐怕也没有求生的欲望。
女子显然是心里难受听到陆婕鸢这样问，一时泪如雨下。
陆婕鸢给她顺了顺背，防止她背过气去。女子才道：“那日发生了那样的是之后，虽然我的丈夫没有说什么，但是总挡不了旁人的闲话。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那日竟然质问我是不是贪图富贵，故意勾引富家公子想要去给人家做小妾。”
“身为一个女子受了这样的侮辱，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一死了之。”女子道。
陆婕鸢摇了摇头，果然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不公。她开口安慰道：“我却不这样认为，沈大嫂子，你知道吗？这个道理就是哪些人说出来约束女子的。可是谁说要把一个女子的贞操放在她的身上。要是让除了自己的丈夫以外的人碰了就是不洁之人。”
女子的脸上浮现一抹疑问，但是在陆婕鸢看来那就是看见希望的神色。
她接着道：“那些做错事的明明就是男子，为何后果要让身为受害人的女子承担。天底下有那条律例是这样规定的。这种事情明明就应该是男子被世人唾骂，女子身为受害人一点罪都没有。所以，沈大嫂子你是清白的，知道吗？”
女子眼里的泪珠还似干未干，她看着陆婕鸢一双杏眼含泪尤为惹人怜爱。“真的吗？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这些义廉耻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是这样一个高府门第的女子都这样说，那就一定是自己之前的认识错误了。
此刻她宁愿相信这个陌生的女子，擦干净眼泪不由得露出这段时间来唯一的笑容。“那我相信姑娘。”
正好这时，老妪和兰香端着热汤热菜进了前厅。老妪对着屋里喊道：“姑娘，囡囡出来吃饭吧。”
陆婕鸢看了一眼显然是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的女子，执了她的手往外走道：“我这是第一次在旁人家里用饭呢，还要沈大嫂子多照应呢。”
女子净了面来到了桌前，给陆婕鸢夹菜道：“多谢姑娘先前开解我，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老妪笑着对陆婕鸢道：“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所以姑娘不要嫌弃。这些都是自己家菜园子里的。你们好好吃，我去伺候老头子用饭。”
陆婕鸢也不客气吃着这相比于陆府明显简单的饭菜，却吃的更香。兰香在她的命令下坐在一旁用饭。
女子前几天完全不吃不喝没有劲头，经过陆婕鸢的劝道之后终于重新拾起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老妪从里屋的一个帘子里看见女儿终于肯吃喝了，心下不由得宽慰起来。
女子饭罢主动邀请陆婕鸢一起出去走走。陆婕鸢欣然答应下来。二人往外走去，周围也有其他人家。此时门窗上都贴上了红色的对联和灯笼，放眼望去十分喜庆。
陆婕鸢这才觉得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这也不能说是她大惊小怪，在陆府是在是难以感受到这么热闹。每次因为陆丰和单姨娘府里一片鸡飞狗跳。
“马上就要过年了呢。”陆婕鸢道，她的小靴子踩在皑皑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旁的女子看着她眉目如画的样子，是在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怎么会有一个那样的弟弟。
“是啊，还有两天吧。”女子跟着陆婕鸢并肩而行。“我很好奇你是太尉府的千金，出生那么好，生活富裕吃喝不愁。可今日接触下来觉得太尉府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好。”
“哈哈，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烦恼，平苦人家也有平苦人家的烦恼。虽然平民百姓没有那么多钱财和权利，但是有时候他们的生活反而更纯粹更有烟火气呢。”陆婕鸢慢慢道。
“那你身为太尉府的嫡女和身为庶子的弟弟关系不好吗？”女子看着她道。
“当然不会好到那里去。因为他对我爹来说也算老来得子，即便是个庶出又有什么关系？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以后再怎么着继承家业的也就是他了。”这个话题确实是陆婕鸢想了好久的。
就连和陆丰一母同胞的陆斐然也不能逃过“男女有别”这四个字。终究陆丰更得单姨娘的欢心的原因也在于此。
“所以男女有别的看法到了哪里都不会变，也不会因为你们是达官显贵而有所不同。”女子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对于女子终究是有偏见的。
“对啊，在长辈的眼里，女子终有一天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所以从小便把我们算作别人家的人。”陆婕鸢无奈地笑笑。
前方就是一片很大的湖，周围长了很多杂草，湖中心还结着冰，薄薄的一层浮在水面上。看着路没有了，陆婕鸢转身道：“我们回去吧。”
女子点点头，二人又沿着原路返回。
“所以方才我看你那般要轻生才觉得你真的小瞧了自己。”陆婕鸢道：“尽管这个世道向来是对女子有偏见，但我们女子本身却不能因此而自轻自贱。要是连自己也都认为自己一文不值，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女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内心忍不住震颤。这样的话语在她眼中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了，但是却让她有种觉得说的在理。
她记得自己未出阁的时候，亲娘便成天叮嘱自己：“身为一个女子，在家要听从父母之命，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可她那时也不由得会疑问，为什么女子就一定要唯男子的命是从呢？终于今天有一个人说出了她当年心中所想。
许是陆婕鸢的话给了她当头棒喝，所以回去的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回到了屋子里，陆婕鸢见天色不早就要辞别。老妪从里屋走了出来，想要挽留陆婕鸢却也知道这样做不妥。
陆婕鸢使了一个眼色，兰香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将它递给老妪：“婆婆，这些钱您就收下吧，给阿公看病要紧。”
老妪哪里肯收，连忙推辞。
“这本就是陆家欠你们的，为什么不收，这只是利息，真正的还要看你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