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初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窃窃私语声将她沉入梦里的思绪逐渐拉回现实。
她觉得头有些疼,阳光晃在眼皮上,有点刺眼。
在闭眼适应了几秒后,她猛地惊醒,双眼睁开怔怔的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耳边小声说话的声音随着一声关门声落下。
言初心从床上坐起来,不知所措的窝在屏风后面不敢出去。
她听出来外面的声音是舅妈沐婉的,想到昨晚沐婉的质问,以及那重重的一巴掌,现在脸上还隐隐有些痛,可心里却被堵的更慌,像是很重要的东西溜走了。
她有点想哭,却觉得自己连哭都多余,流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楚天生生的一个人。
如果可以交换,她宁愿自己去替换楚天,毕竟她孤身一人的,大家也许会为她难过一阵子,但至少世界还是亮的。
言初心蜷缩着身子靠墙坐在床上,双眼怔怔的盯着窗前白色地毯,内疚很心痛像刀,片刻不停的在她心口划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身影从屏风外走进来。
“言言……”沐婉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言初心猛然抬头,满是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因内疚与胆怯带着闪躲。她紧抿着唇,小手攥着被角喉咙像是被水凝土灌死,一时间一个字也发布出来。
沐婉看到言初心抬眸间双眼泛红,盈满泪花的眼眶里神色复杂,眼圈下微青小脸上满是疲倦,沐婉顿时不忍了。
想到自己昨晚那毫不留情的巴掌,顿时后悔又心疼,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了摸言初心挨了自己一巴掌的侧脸,动作轻柔,“言言,舅妈跟你道歉,昨天是我的太冲动了,打了你,对不起。”
她后来回去冷静下来就后悔了。
自己怎么能狠心打下那一巴掌,初心是她看着从小长大的,楚婕又是她最好的朋友,楚婕去世后,她一直把初心当女儿似的痛爱着,昨天楚天的消息让她接受不了,无处发泄的满腔悲伤和怒火一股脑便朝言初心发去。
言初心忍了好久的眼泪在沐婉这一声温柔的歉意里骤然滚落,她憋着唇压抑着哭声,像个委屈的小孩,一脸受伤的看着沐婉,让人心疼。
“不哭了,舅妈跟你道歉,不该动手打你。”沐婉沉沉的叹了口气,眼泪也不由的流了下来,“又怎么能怪得了你呢?”后半句她声音很轻,像是对言初心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言初心一头委屈的一头扑进沐婉的怀里,听着沐婉跟自己满怀着伤痛道歉的话语,一个劲的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因泣不成声,话到了嘴边字不成句。“没……没有……”她也在怪自己,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沐婉的话,也会做出像她昨晚一样的举动来。
言初心能理解她,楚天的意外没人比她更心痛。
言初心窝在沐婉怀里泣不成声,抽噎着仿佛窒息过去。沐婉看着心疼,孩子似的哄着:“乖,不哭了,外公一会醒来了要是看见你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该心疼了,不能让外公担心。”沐婉知道的,她收了委屈,不仅是昨晚在自己这边,在墨城那边更是。
想着如果楚婕还还活着,看见自己的女儿受欺负该有多心疼,一想到这沐婉便越发的难受了,鼻腔里的酸意涌上来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楚尧和楚江远进来的时候,看见就是她们娘俩抱头痛哭的样子。
楚江远走过去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慰着,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怎么又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非得哭坏了不可。”他昨晚一直陪在沐婉身边是知道的,妻子不仅彻夜未眠,眼泪也没停下过。
好不容易哭累了在天快亮的时候才浅睡过去,这一到医院两人又都哭了起来。
他沉声,忍着心痛,“别再惹孩子哭了。”
沐婉闻声擦掉眼泪,忍了又忍深深的叹息,才将逼到眼眶的泪水暂时忍了回去。
言初心也擦干眼泪,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也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心疼。
在病房里照顾楚老爷子的佣人突然跑出来,既兴奋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冲外厅的人喊着:“先生,夫人,老先生醒了。”
这算是沉痛的黑暗日子里一抹喜悦的光了,大家脸上皆是一喜,急忙起身朝病房内走去。
老爷子刚醒过来,气息还有些弱,精神头也不是很好,连抬起眼皮都觉得费力。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几乎将他摧折的相较日前又苍老了许多,也就一夜之间,鬓角的白发越发的多了。
“去叫医生来。”楚江远朝佣人说着,后者点头“欸”了一声,连忙跑出去。
一家人围在病床前,脸上无一不被担心的愁绪密覆着。
楚江远站在窗前紧握着父亲的手,弯着腰身问着:“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爷子脸上还带着呼吸罩,没法说话,只能摇了摇头。他就是感觉到有些累,心更像是被刀子刮过似的痛,这种切肤之痛让他宁愿就这么睡过去醒不过来才好。
可一看到儿女们的担心,却又不忍心了。
“呼……”他沉重的呼吸着,觉得脸上的面罩多余又碍事,张了张嘴示意儿子帮自己拿下来。
楚江远了然,伸手拿下面罩,“您要说什么吗?”
面罩一拿下来,楚老爷子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可是还是没力气,呼吸好像是都能用尽了他的浑身的力气似的。“别……担心我,”他说半句就要停下来缓一会,“我没事……”
听着外公明明已经很疲倦了,可是还是安慰着他们,言初心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很不懂事,总是惹大家伤心。
生怕被外公看见自己又哭了,言初心背过脸去。
老爷子目光扫到她,沉声唤她,“言言……”
言初心闻声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抹掉,上前去握住老爷子伸过来的手,“……外公。”她声音里还是没忍住带着哽咽。
“不哭。”楚老爷子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慈爱,“外公,没事。”
“嗯……”言初心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老爷子摸了摸言初心的脸,因为年老而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擦拭言初心脸上的泪水,“不怪你,不伤心。”
言初心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打湿了手边的被子。
“外公,您别说话了,”听着外公费力说话的声音,言初心心疼的要命,明明自己这样了,心里记挂的还是她。“您好好休息,等您好了,我陪您下棋,这次一定让着您。”她以前好胜心强,从来不让着,“我再教您打游戏,再也不会怪您学的慢了。”
楚老爷子被言初心的话逗笑了,“外公没事,不担心。”
言初心点着头。
说话间,主治医生走了进来,众人让开给医生空出空间进行全面检查。
一番全面细致的检查后,医生直起腰,面上带着几丝让人宽心的从容,“没事了,你们放心吧。”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楚老先生刚醒过来,身子还有有点虚,多休息就没事了。”
医生的话让大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的落回原处,但接下来医生的话还是让大家的心再一次揪了下,“别再让老先生受刺激了,年纪大了,心态好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发生了那件事,还怎么能心平气和,除非老爷子不知道楚天的事情,可眼下是一清二楚,又怎么能不受刺激。
送走了医生,病房内一阵沉默,楚老爷子有些累微微合眼睡了。
大家放轻了动作走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只留下保姆在里面照看着。
一家人相继来到了客厅,楚江远提起了筹办楚天的后事,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沐婉捏着手帕无声的擦着眼泪,楚尧紧拧着眉头脸色难看。
“楚尧,你大哥的……”楚江远的话戛然而止,‘葬礼’两个字他在唇边酝酿了好一会才艰难说出,“葬礼你来筹备吧,我累了。”强撑着精神装作没事更让人难受,不如索性大哭一场发泄出来来的痛快些。
楚尧点头,紧锁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皱的更紧,“嗯,我来办。”
楚江远沉沉的叹了口气,拦着妻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妈太累了,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你和言言好好照顾爷爷,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楚尧应着,“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楚江远摆手拒绝,“不用了,有司机送就行,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去忙你的吧。”说着楚江远搂着妻子走出病房。
房内只剩下言初心和楚尧两个人了,一时间沉默在周围蔓延开来,几乎将死亡的凝重再次压紧,密合的快要将仅有的空气逼尽。
“二哥。”过了一会,言初心还是出声打破平静。
“嗯?”楚尧仰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眉紧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言初心刚要开口继续,楚尧的手机便叫嚣着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睁开眼,凌冽的目光落到屏幕上,面色凝重,接起电话,“什么事?”
“……”
沉默着听着对方说完,楚尧声音更冷,没有丝毫温度掺杂其中,过了会才沉沉的回了句,“好,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满腹心事。
“二哥,你去忙吧,外公这边我照顾着。”言初心开口说。
楚尧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些担心,“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言初心点头,“可以的,你忘了吗,我也医生。”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连她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是医生这个事实了。
楚尧扯着唇角笑了笑,有些苦,“好。”他揉了揉言初心的发,起身准备往外走,却还是不放心没走两步便停下来,转身对她叮嘱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逞强,有事给我打电话。”
言初心用力点头,朝楚尧扯出一抹自认为很自然的笑,“放心吧,我没事,有事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她强撑着精神向楚尧保证着。
看言初心佯装没事样子,楚尧看着心疼,“不想笑就别笑了。”他顿了顿,末了又加了一句,“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