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把目光投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空气清新，天空澄澈，就连阳光都晴朗又温暖。她想了想，还是说道：“瑟瑟也没错，他只是害怕。”
“瑟瑟以前养了一只猫，他很喜欢那只猫，可是后来那只猫被一群坏孩子抓走，等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穆遥苦笑着说：“从那之后，瑟瑟不再养任何宠物，他连花草都不种，他热爱美丽温柔的事物，可是他刻意远离它们，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不敢，有时候逃避恰恰是因为太喜欢。。”
“您离开了他，他的父亲也因病弃他而去，就连邵辰，也因为种种原因，不属于瑟瑟。”
“瑟瑟他从没能留住自己珍惜的东西，所以后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敢奢望。”穆遥说：“瑟瑟离开您，把您从身边推开，也是因为他害怕会再次失去。”
“被人抛弃的痛苦对他来说太深刻了，瑟瑟不敢再尝试。即便他每次面对您的时候总是气势汹汹，但是您走了之后他都会把自己关在屋里消沉很久。他最敏感脆弱，伤害您不止是您会觉得痛心，连他自己也被内疚和恨逼到了死角，他走不出来，既不能不爱您，也不能停止恨您。”
梁浅湾没有说话，穆遥收回目光，看到她闭着眼睛，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穆遥起身想要去外面，被梁浅湾拉住：“遥遥，再给我讲一讲梁瑟的事情吧。”
在梁瑟艰涩的青春里，是这个女孩温柔地陪伴着他，也是邵辰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荒凉幽暗的世界。
穆遥说：“不止是我，是邵辰，阿成，还有林珏哥哥和我，我们都是瑟瑟的朋友，我们都在互相陪伴，互相慰藉着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即便那时候的他们作为个体单薄无力，但是他们聚在一起，就能互相取暖，互相依靠。
听见邵辰的名字，梁浅湾还是别过眼睛。
穆遥冷静地说道：“梁阿姨，如果您真的想和瑟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邵辰是您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瑟瑟是真心喜欢邵辰，我相信您也看得出来。”
当然能看得出来，上次如果不是邵辰，病入膏肓的梁瑟怎么可能放弃求死的意志？
“我怎么能接受……”梁浅湾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跟一个男人……”
穆遥说：“梁阿姨，您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吗？”
梁浅湾整理着纷繁复杂的思绪和心情，缓缓说道：“我自认不是那些老古板，这么多年来各种各样的事情也都见过，我并不歧视他们，但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我儿子身上……不止是我不能接受，这个社会对他们的认可度怎么样，你不清楚吗？”
在相对保守的社会环境下，这样的选择的确显得离经叛道。
“就算我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吗？他们会承受来自各方更大的压力！”梁浅湾说：“就拿这次辰启的新闻来说，一个执行人少不更事当街头混混打架斗殴的新闻都能搞得人心惶惶，要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再曝光，你们又能怎么补救？”
“梁瑟是个脆弱的孩子，我作为母亲怎么会不清楚，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他的脾气不要那么倔，自己的主意不要那么大，他要是能安安分分地走我给他选好的路，即便不够出彩，起码能有安稳的一生。”
“如果梁瑟能找个女孩，就算平凡普通也没关系，只要踏实善良，他们在一块，我就算现在死了也觉得安心。”
梁浅湾低下头，叹了一声：“为人母亲，对自己孩子除了希望他能够平安喜乐，还能求什么呢？”
一阵沉默当中，只听穆遥说：“可是梁瑟有他自己的人生啊。”
梁浅湾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微微的惊讶，她没想到穆遥一直安静温和地听着，竟然还会来反驳她。
穆遥平静地说：“梁阿姨，这是梁瑟的人生，他是拥有选择权的，那是他不能被剥夺的权利，就像他本该拥有的自由一样。他不需要按照别人的意愿，根据别人为自己规划的蓝图走下去，因为他心里有自己的方向，也有自己向往的一种生活。”
为什么总要把生活的样子设定成一种模式呢？除了范本一样平坦顺遂的人生，生活还有更多变的模样啊，何况梁瑟原本就不是拘泥于世俗框架的人，又怎么甘心如她所愿把生活格式化呢？
“梁阿姨，您总经理当久了，说话做事的风格上不自觉地就有些强势，希望能够主导和支配别人的行为，但是梁瑟不是您的下属，他的一言一行也不需要您来考核，他和您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也希望您能够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交流。”
穆遥说：“梁瑟很早就喜欢邵辰了，可是他不敢说，只能藏在心里，他比您更清楚如果说出来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所以当他们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承担会有的后果。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梁瑟和邵辰又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当然明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道理。”
“这几年的分离，甚至是生死都没能把他们分隔开，再重逢的时候他们仍旧深爱彼此，您不觉得这份感情，这种缘分已经珍贵到不能割舍了吗？他们只求在一起就好，又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目光？即便知道前路艰险也仍旧选择坦诚，这份面对真心的勇气，难道不能让您为他们感到骄傲吗？作为家人，您应该给他们勇气，而不是让他们在面对社会施加的压力之外还要承受您的阻挠和责备。”
“即便是出于为他们好的考量，也应该尊重他们的意愿，去问问他们是否真的需要这样的关心，而不是以爱之名捆绑束缚他的手脚，这样只会激怒梁瑟，让他用更激烈的手段反抗和逃离。”
“梁阿姨，如果您和梁瑟的沟通方式不改变的话，即便你们见到面，说了话，结果可能也不会如意。”
说不定还是像以前一样，要么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要么是一言不发直接走人，陷入这样的死循环，他们之间的问题就永远没有解决的时候。
梁浅湾十指交叉地思考着，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不知道面对梁瑟还能不能说出这些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为我是在为自己辩解根本不愿意听，但是我想告诉你，穆遥。”
穆遥看着她的眼神，那里面有犹豫，也有倾诉的渴求。
这时候她面前的梁浅湾不是叱咤风云的女企业家，也不是江河集团的领导人，她只是一个在病弱中稍微卸下防备，变成一个真实普通的母亲。
“其实在梁瑟爸爸患病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协议离婚。”梁浅湾说：“我希望带着梁瑟去过更好的生活，我和梁瑟，我们的才华，我们的梦想，不是在井微巷里能够实现的。”
贫穷，暴力，还有与生活无穷的斗争，她原本想带梁瑟远离这一切，那里有个男人愿意接纳他们，给他们一个崭新的生活。
可是梁瑟爸爸倒下的那一刻，这一切都被无限延后，解释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梁瑟无边的怨恨堵住了所有出口。
梁瑟固执地认为是她为了名利财富狠心抛弃了患病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不能谅解她在残酷生活的重压下落荒而逃的苦衷。
“我当时被生活压得几乎要窒息了，我非常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远离这些的地方能让我有喘息的机会，我希望有个人能把我从这种泥沼一样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你不能否认，人不能时时强悍，谁都不可避免会有软弱的时候，想逃避现实，想逃开贫穷，疾病，和人们无情的白眼与嘲讽。
穆遥沉默着，这时候忽然抬起眼睛问道：“那么最后把您从那里带出来的这个人，是林珏哥哥的舅舅吗？”
梁浅湾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件事，并且那么直截了当，她目光陡然锐利，问道：“你怎么知道？”
“很抱歉，我在林家看到过您和舅舅在一起。”穆遥带着诚恳的歉意对她微微颔首。
梁浅湾的表情放松下来：“你知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掩耳盗铃，除了林老爷子被瞒得严实，其他人大概都心知肚明了吧。”
穆遥无意去探听长辈之间的八卦，只是说道：“梁阿姨，这些话您不好跟梁瑟讲明，我会代为讲明。”
梁浅湾看了看她，之前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这女孩看着温和谦逊，文静又少言寡语，但是头脑聪明，思维敏锐，关键是心思玲珑，知道点到为止，也知道什么是自己该知道，什么是自己不该去探听的，看着像是愚钝普通，其实最是敏感通透。
这么一个有分寸守本分的姑娘，却对离经叛道的梁瑟有着无限的包容。
顾林珏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梁浅湾带着惊讶又欣赏的目光端详着穆遥，而穆遥在一旁专心削着苹果，两人之间气氛十分和谐，尤其是梁浅湾，原来除却精明练达的女强人，她也可以有这么娴静淡然的模样。
穆遥回过头看到他，笑意立刻在眼中聚拢，眼角眉弯写尽了欢喜的温柔。
顾林珏看着，嘴角一弯，也不自觉牵起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