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的装扮一下子被抛之脑后，穆遥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个女孩身上。
她穿着各色拼接的披肩，几乎把她整个裹住，披肩上垂下的流苏也是五颜六色，颈项上带着金色的大链条，除此之外那双手上也是琳琅满目的配饰，手腕处一串紫水晶的手链，另一边是翡翠的手镯，额头上是串着蜜蜡的额饰，耳饰也是珍珠耳坠，尾端坠着两缕流苏。
如此繁复华丽的装饰太夺人眼球，倒让人忽略了她的相貌。
“来算命吗？”或许是因为她们一直不说话，女孩开口问道，声音十分清亮，像是玉石相碰时发出的叮当声，在这间拥挤的小屋里像是有回声一样，穆遥定神看了她一眼，一时竟觉得有点眼熟。
“我们……之前见过吗？”她问道。
阡雨回头赞赏地看了看她，不错嘛遥遥，都会套近乎了。
果然看到女孩摇摇头。
穆遥想起店的名字，犹豫着问道：“你叫，田灵灵？”
女孩点点头。
她的确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阡雨没想到同事口中的大师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时也有点犹豫。
谁料田灵灵目光锐利地盯住她问：“算姻缘？”
阡雨点点头。
“坐过来。”
穆遥看着周围各种各样的水晶球，塔罗牌，甚至还有龟壳罗盘，简直像是走进了玄学博物馆，中西结合一通杂糅，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田灵灵看相，看手纹，看名字，算生辰八字，一通莫名其妙的折腾。
阡雨有问有答，然而也是一头雾水。
末了，女孩抬头看了阡雨一眼，说道：“你要只看姻缘的话，桃花很多，但是今年有正缘，不过是落在一个很复杂的男人上啊。”
阡雨问：“怎么个复杂法？”
“经历，出身都比较复杂，现在从事的职业也不太好说，反正跟一般人是不太一样。”女孩说：“你们俩差距很大，要想走到一起，一定会很辛苦。”
阡雨一下子振作起来，追问道：“那就是说就算辛苦一点，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喽？”
女孩摇头：“那个男人应该是个意志坚定的，他的命盘落在官禄宫，想来还是以事业为重的男人，但是也很重感情，看你怎么把握了。”
阡雨叹了口气，说道：“意思就是什么也说不准呗？”
女孩说道：“人的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你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会让整个命途发生改变。”
穆遥在旁边听着，觉得每一句都没什么可信度，她果然还是不太能认同玄学，刚刚要站起身四处看看，就听到门口传来“叮铃叮铃”的风铃声，她正想看看新客人是谁，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赵亚欢，你把我行李放哪去了？”
穆遥扭过头，正好和那男人四目相对。
“阿成？”她惊喜地喊道。
“遥，遥遥？”周成斯脸上的怒气一扫而空，一丝不可察的尴尬一闪而过，随即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噢，赵亚欢，她想起来了。
周成斯长相俊秀，又总是一副温和笑着的模样，特别招女孩喜欢，但是女孩大多内敛害羞，顶多送送零食早饭巧克力，被他委婉拒绝之后也就不好意思再做纠缠。
只有赵亚欢，走到他面前就是一句：“周成斯，我是高一三班的赵亚欢，我喜欢你。”
她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孩，个个表情凶神恶煞，那架势看着像是他不答应就要强抢民男一样。
周成斯微微看她一眼，迅速地在脑子里想了一圈都没找到，他记忆力一向极好，于是说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喜欢我什么？”
赵亚欢想都没想说道：“因为你长得很帅，是我喜欢的菜。”
周成斯几乎被这个过于直率的答案气笑了，他抬手掩住嘴，轻咳一声才说道：“你这个年纪，想用这种手段在哥们儿面前耍酷已经有点太幼稚了，还是回去好好念书，以后表白成功的几率才会大一些。”
受了这样的嘲笑，送的东西又统统被退回之后，赵亚欢也毫不气馁，天天在校门口等他放学。
她的那几个小弟歪七扭八地站成一列，见到周成斯立马立正鞠躬，怪腔怪调统一叫道：“大姐夫好！”
周成斯脾气再好也冷了脸：“谁是你们大姐夫，不要乱叫。”
几个人对视一眼，再次鞠躬：“准大姐夫好！”
周成斯没办法，见到那几个人心里就生出无力感，逼不得已的时候都要翻墙逃跑了，让一旁看热闹的邵辰笑得东倒西歪。
不过邵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发现周成斯躲得越来越快，赵亚欢把目标瞄准了他，打算曲线救国，通过他锁定周成斯。
于是邵辰身后像是长了一条尾巴，只要有邵辰的地方就有赵亚欢，连他去厕所她都在外面守着，邵辰靠强大的脸皮对抗男同胞集体控诉的眼神。
邵辰有家不敢回，成天在外面瞎绕几个小时才能甩掉她，从没被女孩这么缠过，那段时间他真是欲哭无泪。
周成斯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坑队友，何况邵辰也够意思，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出卖他，于是放弃了“敌追我逃”的作战方针，决定正面迎战。
和赵亚欢约在学术报告厅，他顺手拿了本化学练习册，打算边做题边等她，没想到她早就到了，正翘着二郎腿在那等他。
周成斯还没把自己想好的话说出口，就被她的穿着吓了一跳。
她穿着超短裙，裙边才到大腿根，虽然脚上蹬着一双靴子，可那双靴子也盖不住那么长的腿。
明明报告厅的光线充足，可是周成斯觉得周围一下子暗下来，只有那双腿白得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赵亚欢，你的校服呢？”
她问他：“我这样穿不好看吗？不会啊，他们都说这样很漂亮。”
他们，当然是指那些成天跟着她的小弟。
“赵亚欢，”周成斯觉得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往上冲，语气也冷酷起来：“你来学校是干什么的？你每天缠着别人，带着小弟四处晃荡，你以为学校是干什么的地方？你以为学生该是什么样的？”
赵亚欢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我当然知道，学生就该像你这样，刻苦，认真，简朴，可靠，学校也会以你作为学生的榜样。”
她忽然一歪头，笑得毫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可我不想做那样的学生，我喜欢这样，学校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学习好的就有学习差的，有爱学习的就有讨厌念书的，有守规矩的就有像我这样专门要破坏规则的，你喜欢那身校服，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超短裙，你能怎么样？”
就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站着，周成斯可以看到两人中间的空地上，从天窗上透过来的阳光落下来，里面的微尘在跳动飞舞，光影之后站着一个张狂的女孩。
阳光无意间将空间分界，这边是白衣黑裤的清俊少年，那边是火红裙子的美丽少女。
一边干净温润，一边热烈张狂。
“我知道你不想我缠着你，可是我喜欢你，我就愿意跟着你，这样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忘不了我。”赵亚欢忽然狡黠一笑，说道：“而且我一直在你眼前晃荡，说不定哪天你想通了，发现自己早就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我可舍不得让你那时候再觉得遗憾，所以我一直在你旁边，你要是想通了就告诉我。”
周成斯被气得完全忘记了想说什么，他怒气上涌，把书往旁边狠狠一摔，转身就要走，忽然听到身后女孩“呀”地轻叫了一声，他顿住脚步，下意识回头，却被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周成斯勉强稳住要往后仰倒的身体，不得已伸手拖住她，又想触电一样慌忙放开，把她一把推开。
他匆匆往外走的时候只听赵亚欢在后面一边咯咯笑一边问道：“周成斯，你说实话，我这样穿真的不好看吗？”
等周成斯满头大汗跑回家的时候，邵辰正吃着东西，抬头看他一眼，含混不清地问：“解决得咋样？”
周成斯没说话，抬头看见邵辰又在看《西游记》，正好到盘丝洞那一节，看见一只只妖媚的蜘蛛精的时候，他脑海里终于想出了这个词——妖精，赵亚欢就是个妖精。
没安什么好心眼，一心想吃唐僧肉。
穆遥正好掀帘子走进来，看这俩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邵辰看也就罢了，可是往日一起嘲笑他幼稚的周成斯竟然也在看。
“哎。”她轻轻提醒一声，周成斯才醒过神。
“阿成，你为什么满脸的汗？”穆遥纳闷道：“外面很热吗？”
周成斯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于是抬手擦擦汗：“刚刚跑步了。”
穆遥说：“我和瑟瑟说好了，我们周末去看灯吧。”
永巷有灯会，算是这个地方难得的活动。
周成斯点点头：“好。”
这世上只有赵亚欢能让周成斯抛去一切的涵养气急败坏，也只有穆遥能让周成斯撇下所有的伪装和负担，发自真心，不求回报地对她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