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冬天比B市更冷，阳光也比别处更有杀伤性，阡雨戴着墨镜，蒙着面纱，脸上倒是捂得严实，可是身上穿着风衣长靴，中间露出一截嫩白的腿，祁苍瞥了一眼，问：“你到底是冷是热？”
他不能理解这个女人的穿衣逻辑。
小祥往后视镜上瞥了一眼，迅速理解了老板的意思，立马从自己随身的行李箱里抽出一身长羽绒服，递给阡雨：“许姐，这个是新买的，这边冷，您别嫌难看，凑合穿着吧。”
阡雨接过来，道了谢，下车的时候裹在身上，真的是长羽绒服，直接垂到脚踝，拉上拉链之后她觉得自己像是穿着睡袋到处走。
于是走进温暖的室内，她就迅速卸掉这身妨碍行动的装备。
祁苍说：“你留在这，拿着相机四处转一转，北边有一片戈壁滩，旁边有集市，去尝尝这里的特产。”
阡雨果断拒绝说：“我不想去看这些，你要去哪啊？我想和你一块去。”
“看来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下命令。老老实实待着，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祁苍握着她的肩膀警告道：“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在这你不是记者。”
“可是你带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见识这些的吗？”阡雨说：“难不成你带着我，还想让我在你身边当花瓶或者吉祥物吗？”
“我带你来，是想着还没带你出来过，顺便就捎带上你了。”祁苍说：“你不肯听话，我立马派人把你送回去，你在B市爱干嘛干嘛。”
阡雨哼了一声，眼看着汽祁苍不回头地走出去，跟在他后面的小祥稍微停了一下，低声说道：“许小姐，老板这一趟出去不怎么太平……”
“我知道。”阡雨说道：“所以你可得好好护着他。”
想起上次见到祁苍浑身是血的样子，她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她从没见过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多到整个人都快被血色染透，她以为从此祁苍这个人就要永远从她世界里，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
体会过失去的滋味，她才知道他到底在她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所以她才鼓起勇气无论如何也要牵住他的手不放。
小祥跟着祁苍，要走到车前时他忽然脚步一顿，问：“跟着她的那些人可靠吗？”
小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他在犹豫老板这话到底需不需要回答。
祁苍回头看了看，脚步一旋，又转过身回去。
阡雨坐在沙发背上，沙发背比较高，她没落地的小腿悠悠地前后荡啊荡。
她抬头看见他，嘴角立刻抿出一抹笑来，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折回来，眼中还有些得意。
“我可以跟你去了吗？”她问道。
祁苍说：“我想了想，待在哪都不如在我身边安全。”
阡雨从沙发上跳下来，扑过去抱住他，被祁苍一把接住。
“我除了可以当花瓶和吉祥物，还能辟邪！”阡雨埋首在他脖子里笑道：“算命的还说我旺夫，有我在你身边，肯定逢凶化吉。”
祁苍无奈地笑了笑：“你真是，给二两颜料就能开染坊。”
他说：“遇到任何事，不要冲动。”
阡雨点点头，问：“会遇上什么情况？”
“最多是谈崩了。”祁苍说：“两边打起来，可不止你平常看见的街头斗殴那种程度。”
阡雨摸摸腰间，说道：“我不怕。”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祁苍：“教练都夸我进步很快，我还能保护你呢。”
祁苍玩味地看了她一眼：“你打算保护我？”
在前面的小祥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说道：“许姐，你真是第一个这么跟老板说的女人，果然不一般。”
阡雨好奇地问：“怎么了？”
小祥热心地解释道：“许姐，你所见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一般站在男人身后，被保护着就行了，犯不着往前冲。”
阡雨撇过脸，说道：“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有前辈这么说，但是后来我比同期的男同事干得不知道好多少。”
祁苍说：“靠的是你这种不要命的劲头吗？”
“我是在为新闻事业抛头颅洒热血。”
祁苍问：“你要为了做这个记者，豁出命去吗？”
当记者的人，都有一种刨根问底挖掘真相的精神，可是真相往往掩盖在层层迷雾之下，她去查，去找，势必会动很多人的奶酪，阻力重重，每一次为了收集到资料而作出的行动都承担着风险。
何况很多突破重重困境写出来的新闻由于社会影响过大，直接就被压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坚持吗？”她说：“因为每当遇到威胁的时候，整个编辑部都会保护自己的记者，支持他们所做的事。”
你知道记者的一篇报道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
他们会是行业的监管者，是问题的揭露者，是即便面临重重阻力与各种威胁，也会矢志不渝地执着于真相的那批人。
他们的坚守，正是源于心中抱定对于真相的那份信仰。
“即便现实丑陋，但是自欺欺人也不会长久。有些人糊涂，但总有人想看到真相，清醒地活着。”她说：“所以社会永远需要诚实的人，我也永远不会失业。”
如果有一天她也惧怕真相，变得胆怯懦弱，那么她的职业生涯才是走到了尽头。
祁苍伸过手握住她的，眼中带笑地看着她说：“许阡雨，你还真是从来都不让我失望。”
阡雨盯住他的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那笑意带着审视与探究，并不抵达眼底。
没想到会被她一眼看透，祁苍收回手，也不和她绕弯子，索性直接道：“因为越是这样，越会让人丢不开手。”
原本以为这是两人的一场感情游戏，反正人生寂寞无聊，彼此做个伴，恰好又这么有趣，在一起各取所需，等到哪天两人觉得这点激情退去了，一拍两散，何乐不为？
可是越是相处，越觉得情况不对劲。
他们对彼此的注意力未免有些太多了。
就像祁苍刚刚忽然改变主意决定带着她一同去，其实已经违背了他的惯例。
脱轨的事情一旦发生，往后的事态就很难控制，她已经在潜移默化地开始左右他的决定。
他最清楚的事情，就是及时止损。
如果舍不得现在断开，不如把两人的距离推远一些。
果然，阡雨听到这句话，漂亮的眼睛闪了闪，内里有一道光熄灭了。
祁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起小祥这些天的行程，而阡雨把目光转向窗外，一路上都没再说什么。
车子最后在一处荒废的楼房前面停下来。
“老秦怎么选了这个地方？”祁苍问道。
“说是附近的村庄最近有边防站的人驻扎。”小祥说道：“所以秦老板想谨慎一些。”
祁苍点点头，率先走进去。
里面已经有一伙人在等着，他们有的穿着民族服饰，有的穿着这里常见的旧棉袄，鼓囊囊的衣服下面不知是不是藏着什么。
双方一碰面，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但是谁也没有动作，他们一双眼带着警惕而凶狠的光，都在沉默地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阡雨强忍着颤抖，那些眼神一看就是见惯死亡的，即便是一点点怯意，也不会逃过那些眼睛，说不定会给祁苍带来什么影响。
她可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祁老板，好久不见。“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祁苍露齿一笑：“老秦，听说你最近买卖做的不错。”
“承蒙兄弟们照顾。”秦老板说道：“还有，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他往后看了一眼，惊讶道：“少见啊，祁老板，这位美女，不介绍介绍？”
祁苍回身，冲阡雨伸出手。
阡雨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察觉到她冰凉的温度，祁苍在她手心微微一按。
“跟着我的女人。”祁苍简短地介绍道。
秦老板“啧啧”两声，说道：“祁老板果然眼光不凡。”
他转向阡雨，问道：“美女，哪天不愿跟着祁老板了，来老哥这里，虽然不如祁老板那舒服，但也绝对亏待不了你。”
这是什么话！
阡雨正要往前一步，却被祁苍轻轻一扯，她要说的话也随之咽回去。
祁苍用半边身子挡住她，说道：“秦老板这话不地道。”
他神色言语皆是淡淡，却有不可抗拒的威压之力。
秦老板神色一变，“呵呵”笑道：“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祁老板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千万别当真。”
祁苍勾唇笑笑，垂眸掩过眼中肃杀之意，再抬头时目光犀利，像是蛰伏出击的野兽一般锐不可当，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货呢？”
秦老板抬抬手，有人把几个木箱子抬过来，又一一打开。
小祥先走上去，开始仔仔细细地验货，验完之后冲祁苍点点头。
祁苍拉着阡雨走过去，他弯身往里面看，有种金属的幽幽光泽流转，他伸手，拿起一支，感受冰冷的金属质感。
“祁老板真是谨慎。”秦老板说道。
祁苍笑笑，忽然说道：“秦老板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