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都起来干活了！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
正梦入佳境，突然周身一冷，却是被一只大手蛮横的揭去了被子。吴音睁开眼，看到有两个丫鬟已经走了出去，其他人也在穿衣服了。
匆匆忙忙的收拾妥当，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便一头扎进厨房里，切菜，烧水，洗碗……直忙到日上三竿，才终于喘了口气，就着粗茶，胡乱吃了些冷饭。
下人们只吃两餐，上午一顿，下午一顿，晚饭是不许吃的。这仅有的两餐，也只是一碗冷饭或一个窝头。
简直比减肥餐还要苛刻。
不管有没有霸占田蜜儿，这潘大元，都已经坐实了是个十足的剥削者。
想到这里的时候，天色才过了正午，离下一次开饭还有一个时辰。可是早上的窝窝头早已消耗殆尽，饿得直冒虚汗。
烧好的热水一趟趟的送到各院的丫鬟手中，来来回回，跑得脚趾头都起泡了。
吴音无奈的摇头，感慨自己这次真的是打错了算盘。
三天时间，整座宅院已经跑了无数遍，潘大元也见着了几次，却没发现哪里关了人。
除非有密室，暗室，地下室。不过不管关在哪里，只要活着，就终归是该管饭的。可是伙房里，并没有额外的再给哪里准备饭菜。
这就是说，田蜜儿不在潘府之中。哪怕她曾经被霸占过，那如今也已经离开的。
至于如何离开……逃出去还是死了……
关于田蜜儿的消息，她真的是一个字都打听不出来。哪怕这潘府下人口风再紧，言谈举止间也不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就好像这件事真的从未发生过一样。
大概，真的从未发生过吧。
得，也不必惦记着那一天两文钱的薪水了，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吧。吴音将水壶交给东跨院的丫鬟，心里暗自盘算着，后门有人看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只能翻后园里的那堵临街的墙。
只是……这个时间，人应该有点多，要不还是过会儿？
拿了那丫鬟递回来的空水壶，吴音正要回转，却听到前面有个洪钟般的声音说道：“跟我们说的是做护院，干的却是欺压百姓的勾当！走，兄弟们，我们不做了！”
这个声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话音落地，只听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还有潘府管事的咒骂声。
吴音当下也顾不得细节不细节了，快步走回后花园，瞅着四下无人，便将水壶一丢，小跑几步，猛得往起一跃，双手攀住墙头，几下便翻了过去。
落地是在一处卖布头的摊位的后面，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吴音转出去看到大牛一行，慌忙的赶过去，拦住他们。
“大牛，你们几个，不是在东山镇谋生吗？怎么也到了这拂云县？”
大牛愣了一愣，好半天才认出她来，欢喜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帮着那小骗子，赔我们银子那位姑娘……我们来拂云县，是盼着这城里活计会更多。谁想到……唉！”
大牛叹罢，又道：“可是姑娘，你的脸……怎么……”
“哦……”
吴音抬起袖子抹了一抹，为了防止露陷，她这张老脸三天都不曾洗过了。当初画得时候颇费了一番心思，就这么胡乱一擦，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吴音只得作罢，带着大牛一行走到另一条街，借来盆清水擦了把脸，踏进柳临风的门槛。
寒暄中，听大牛说潘大元在城外，竟然还有另一处别院，只是府里的人对此也所知甚少，不晓得究竟在什么地方。
柳临风是个急性子，为了尽快开张，只在外面刷了遍油漆，里面仍保持着原样。
看到吴音，立刻丢下手中的算盘，小跑着迎上前去：“我去县衙找你，刘伯说你正忙着，到底是什么事情，忙了三天啊？”
“没什么，就是懒得出门而已，让你白跑了。”
吴音随口敷衍着，就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找了个位置，招呼大牛他们坐下。
接着说道：“都已经收拾好了，怎么还不开张啊？选日子了吗？不开张也不要紧，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吃了，上几个菜吧。”
柳临风搬了把椅子，坐在吴音身旁：“这里就我自己，火谁烧，菜谁炒，茶谁倒？碗筷谁收拾？才知道，开家酒楼，原来这么麻烦。”
吴音纳闷道：“怎么，你招不到人吗？没有长工，短工也行啊。”
柳临风两手一摊，端起茶杯，看到没水就又放下，丧气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天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以任何一种理由上门。”
吴音沉思片刻，眼神一转，对大牛几人说道：“大牛，你们打不打算，找个长久的生计？”
大牛连连点头，越说，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当然想了，挑水，劈柴，喂马，煮饭……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们都肯做。就怕……就怕让我们写字算账……”
有一个人突然“咦”了一声，走出去看看门楣，又走回来，说道：“牛哥，这好像就是那潘管事说的，要我们来闹事的那家店啊……”
“什么？”
大牛一双牛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将袖子往上挽起：“柳当家的，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这店里的伙计了。倘若那潘大元敢来寻衅……”
双方一拍即合，大牛一行当下便自行跑去后厨，热热闹闹的忙活了起来。
答应苏钰的七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吴音想着潘大元另一处宅子的事，愣愣的有些出神，忽然间一个念头划过，眼神瞬间亮了一亮。
不过再一细想，便觉得不是很妥当，又为难起来。双手支着下巴，殷切的望着柳临风。
柳临风也回看着她，终是忍不住，先眨了下眼睛，浅笑着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吴音移开视线：“我想借你这个地方，达成自己一个暂时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明天开张好不好？”
“今天开张都没问题，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什么目的？该不会是……要做老板娘吧？”
吴音泫然低头，故作轻松的说道：“其实，这件事只对我有好处，对你不仅没有好处，搞不好还会跟潘大元结下梁子。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若要换别的地方，倚红楼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要说动老板娘，恐怕不是很容易，难免要用上一些坑蒙拐骗的伎俩。还有就是，那个地方太过鱼龙混杂……不过为了查明真相，忍一忍也没什么问题。
第一道菜还没上来，吴音便起身要走。被柳临风霸道的一把拉住，拽着坐下：“好吧，我不问了。横竖我这家店，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开。”
计划迈出了第一步，吴音欣喜的抓住柳临风的手：“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把这个风放出去，最好是搞的沸沸扬扬……”
说着便去柜台取来了笔墨纸砚，拿了块墨锭，仔细的磨了几下，又把笔塞给柳临风：“快写告示啊，多写几张。不仅要贴到各处，还要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柳临风捏着笔杆，略一沉思，换作了左手，提笔，却又迟迟无法落墨，反问吴音道：“你想过没有，我们这家酒楼，该叫什么？”
“啊？”
吴音缓缓将墨锭放下，这个问题，她的确不曾想过。包子铺的匾额已经摘下，竖着靠在门边，门楣上如今是空的。
柳临风侧身让开，将笔杆递去给吴音，提议道：“不如，你帮我题几个字啊。”
“我？算了吧，我虽然会写，可是从来不得章法。我的字很丑的……”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但是，转念想到柳临风才帮了自己大忙，此时一口拒绝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便说道：“那个……你要哪几个字，不如我回去练练……”
“临风楼。”
柳临风说着，提笔在宣纸上落下来几个游云惊龙般的行楷小字。
望着渐渐写成的白纸黑字，吴音满心的悔恨如滔滔江水一般，情难自已，从脸上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柳临风这么不经意的随笔一落，大概已经足够她练上十几年的时间。之前相处那么久，竟没发现，这人居然还是个左撇子。
难怪他吃饭使筷子的动作那么笨，大概是在席面上有碍观瞻，被家里人强行改过来的吧。
人家好心帮忙，可是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却会砸他的招牌。
吴音左右为难，终是开口说道：“那个……这个字，不然……还是你自己来题吧。你知道的，我没读过一天书的……”
柳临风笔下一顿，抬起清澈的眸子来看她，倏而一笑道：“你只管写，我相信你。”
吴音嘴唇抿了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范本写成，柳临风就近找了个代人写信的书生，让他照样抄上一百份，再散发出去。
店里，大牛端着两盘菜，冲他们吆喝：“当家的，姑娘，快来吃饭了，尝尝我大牛的手艺。”
做了三天的苦工，吴音早已饥肠辘辘，但是为了明天的安排，又不敢多吃。
只吃了几口，便忍住了馋虫，放下筷子，低声对柳临风哀求道：“柳临风，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你能不能……再借我些银子……不用多，三两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