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钺确信,自己应该是在极度惊吓中灵魂出窍了。
他分明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公交车里,伴随着一车惊恐万分、极度挣扎的人们一头扎进了涛涛江水中。
水面激起一片浪花,公交车几经沉浮,逐渐消失于水中,江面恢复如初。
张钺清楚,自己和一车人都死了。
可自己的意识为什么还在?自己明明能看到旁边高高耸立的大桥,大桥上刚刚被冲破的护栏,护栏旁被公交撞废了的红色轿车,以及桥下涛涛的江水……
就在刚刚,自己还坐在公交车里昏昏欲睡,耳边传来的女人的嘶喊声让他烦躁。刚睁开眼睛想看看发生什么了,就感觉车身一摆一震,公交车一头冲破了护栏,冲进了高空,坠向了大江……
极度的惊恐,让张钺的意识突然停留在了桥外,迷茫地感知着这一切。
离开了躯体的灵魂,渐渐变得有点意识模糊起来。张钺知道,灵魂脱离了肉体,终将烟消云散,自己离真正的死亡不远了。
突然,一股漩涡样的吸力,迅速拖拽着自己,螺旋状极速前进。
张钺从未感知过这样的急速,奇怪的是,刚刚模糊的意识,此刻竟异常清晰。极大的引力不但没有撕碎自己的意识,反而强化了意识。
仅仅一瞬间,张钺突然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森林、山石、灌木、老虎。
没错,就是老虎,难道自己掉进了野生动物园了?
张钺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张大嘴、睁大眼的恐惧状态,而老虎正在两三丈远的地方警觉地看着自己,老虎的身下,两只乳虎正缠在它的脚下嬉戏。
也许是刚刚经受了灵魂出窍般的惊吓,此时的张钺,面对危险,倒不怎么紧张了,思维出奇地冷静,他收回了紧张的表情,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
看到自己的身体,心里不由一沉,这竟是一具小男孩的身体,大约四五岁,麻衣裹体,兽皮软靴。
再抬头看老虎时,老虎正叼开俩幼崽,抬头看向自己,张钺能感受到老虎眼神中的冷漠。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老虎眼中的食物了。
自己幼小的身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老虎近距离的扑食。
一个刚死之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马上又要面对死亡,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自己。
转身逃跑,注定没有活路。张钺冷静衡量之后,决定坦然面对。他平静地注视着老虎的眼睛,轻轻朝前迈出了一步。
老虎有些愕然,继而低吼一声,弓起腰身、怒目圆睁,准备扑过来了……
张钺绝望地闭上双眼。
突然,只听一声大喝:嗨!
张钺睁开眼睛,老虎扭头左顾,几乎同一时间,一支利箭冲入老虎的右眼,贯穿虎脑,张钺能清晰地看到虎脑后露出的箭头。
伴随一声狂吼,老虎跌倒在地,惊起森林内一片骚动,群鸟齐飞。
张钺扭头观瞧,只见一个身着兽皮短襟、手拿大弓的大汉快步朝自己奔来。
“彘儿,你没事吧?”
张钺呆呆地看着大汉。
“彘儿”,大汉丢下大弓,一把抱起张钺,上下查看。
见张钺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大汉更是慌张。
“彘儿,不怕不怕,有耶耶在,老虎伤不了你,以后进山跟紧耶耶,不要乱跑,没事了没事了。”
张钺明白了,原来大汉是这男孩的父亲,男孩在山林中乱跑,无意间撞见了老虎,极度惊吓中,阴差阳错被张钺的意识占据了身体。至于这孩子原来的意识,不知道是不是被可能是虫洞的东西带走了,或者已经烟消云散了。
张钺决定暂时不说破此事,继续给人当儿子才是上策。何况,大汉浓重的北方口音,张钺一个重庆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干脆闭嘴不言。
大汉见张钺只是惊吓过度,身体无恙,这才放下张钺,拿上大弓,从背后的箭筒取出一箭,张弓搭箭,慢慢朝老虎走去。
张钺跟在身后,看到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虎,两个幼虎正趴在母虎的身下吮奶。
大汉用箭轻戳了一下虎头,见老虎没有反应,这才收起弓箭,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一把抓住一只乳虎的顶瓜皮,短刀伸向了乳虎的颈部。
“不要。”
张钺赶紧拉住大汉的衣襟喊道。
大汉扭过头,看着张钺道:“儿子,养虎为患,不可留。”
张钺知道,自己若继续扮演一个四五岁的儿子,这两个小老虎很可能性命不保,无奈之下,只好用普通话说道:
“耶耶,成年的老虎,的确不易养熟,但这种乳虎,只要能养大,就是我们的得力助手,比狗还忠诚。”
大汉惊喜又疑惑地看着张钺,不明白自己原来话都说不利索的儿子,怎么突然变得口齿伶俐、思维清晰起来,而且,说出来的音调也和自己不同,还挺好听。
“这两个小老虎咱们别杀,自己养大好吗?如果政府不让养,咱们就送给动物园。”
“政府?动物园?那是什么?”大汉很好奇地问道。
张钺也很吃惊,一个成年人会不知道政府、动物园?细一思索,张钺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穿越了,想到这里,张钺试着问道:
“现在是什么朝代?咱们这是在哪里?”
“汉朝啊,楚汉争霸,汉王平定天下,做了天子,今年春天,天子驾崩了,现在是盈帝继位,吕后监国。咱们这里是代国。”
“格老子地,穿越小说中的狗血剧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张钺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发现不像做梦,心中暗暗腹诽着。
“耶耶,咱家祖坟可能冒青烟儿了,哈哈哈哈……”
大汉看着自家小屁孩的异常表现,有点懵。
“耶耶,咱回家慢慢说,那两只乳虎归我了,您想办法怎么处理这头死老虎吧。”
大汉狐疑地看着儿子,试探地问道:
“儿子,你是不是鬼神附体了?”
“放心吧爹,唉,叫耶耶有点不习惯,我既不是鬼,也不是神,但的确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附在了脑子里,不是神力,是见识。”
大汉有点兴奋,毕竟,这是一个普遍相信鬼神的时代,连刘三儿一个无赖都可以是赤帝的儿子,自己儿子被神仙眷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既然儿子有非凡的见识,那就听儿子的,把两个小老虎带回去养起来。
“来,儿子,你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到一边去,我要把虎皮拆下来,嘿嘿,一箭穿眼,虎皮很完整,过几天拿到晋阳城,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今冬的口粮有着落了。”
张钺把两只乳虎带到旁边,找到一些浆果自己一边吃一边喂两个小家伙,大汉手脚利索地拆着虎皮。
“爹,我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东西,原来的记忆有点模糊了,您能不能给我说说咱家的情况,您老人家尊姓大名啊?咱家还有什么人?我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大汉明显很兴奋,兴致勃勃地给张钺吹嘘起来。
“听好了,咱家姓张,先祖张挥乃黄帝之孙,少昊帝第五子,因发明弓箭而赐张姓,受封清河,世代以制弓为业。耶耶叫张力,本来世居颍川,秦末乱世,韩王征发民夫从军,耶耶就成了韩王手下的弓弩手。汉王夺得天下,对韩王镇守韩国故地不放心,于是韩王自请戍边,带着我们这些部下来到马邑,谁知道刚到马邑不久,匈奴犯边,包围了马邑,众将士苦战多日,筋疲力竭,苦等援军未到,韩王无奈,投降了匈奴。匈奴王冒顿单于驱使我等引路杀向晋阳,耶耶不愿杀害同胞,行至半路,寻机遁入深山。”
“爹,您说的韩王,可是韩国王室后裔韩信?”
“咦……,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大人物的事迹。”张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耸耸肩道。“后来呢?继续说。”
“后来呀,就在耶耶饥寒交迫之时,遇到了你外公,他是这山中的猎户,收留了耶耶,看耶耶人还不错,就把唯一的闺女嫁给了耶耶,就是你娘,之后,就有了你。”
“那娘亲呢?可还好?”
“你娘在家等着我们带猎物回去呢。”
“外公呢?也在家?”
“唉,你外公去年得了伤寒,没了。”
“那家里还有别人吗?”
“还有你弟弟,你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张钺没想到,自己穿越了两千多年,居然还姓张,说不定这位张力还是自己老祖先呢,还可能有一群弟弟妹妹,实在难得。
“那我叫什么名字?”张钺接着问。
“还没起大名呢,只起了个小名儿,叫彘,就是野猪的意思,俗话说,名贱人贵,图个吉利。”
张钺很无语,想想后世还有那么多叫狗蛋狗剩的,野猪还不算太惨,捏着鼻子认了吧。
“那我的大名能不能我自己起?”
“行啊,反正耶耶也认不得几个字,本来还打算近期去趟晋阳城找个先生帮你起个大名呢,你会自己起名就更好了,你打算叫啥?”
“就叫张钺吧,钺是一种战斧。”
“嗯,钺,我知道,军中见过,霸气,这名字好。”
“爹,咱家离晋阳城远吗?”
“咱家在汾河边上,往下走五六里就出山了,顺着汾河往下,大约五十里就到晋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