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显然对在这里见到安冷月十分意外,一时间完全没来得及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安冷月的眉头禁不住微微挑了挑,心道,看来这位对她的怨念真是不小呢。
面上却丝毫不懂事声色,规矩地行礼道:“见过端王殿下。”
第一次在人前暴露自己真实的一面,四皇子心下条件反射地一慌,连忙恢复了惯常唯唯诺诺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地摆手道:“安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安冷月看着四皇子的表现,不由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这位已经被老皇帝给养废了。
有句话叫做过犹不及,老皇帝让四皇子藏拙,韬光养晦,但四皇子明显理解偏了。
身为天潢贵胄,他可以平庸无能,但却不能真的半点心气儿都没有。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之女,而四皇子好歹是皇帝御封的亲王,在她的面前,四皇子完全有资格骄傲,但他却依旧表现的一脸畏缩。
虽然这都是装的,但伪装的太久,假的也可能会变成真的了。
老皇帝真的是好心办坏事了,安冷月禁不住有些可怜眼前这位了。
不过,可怜归可怜,对于对手,她却是没有半点心软的。
安冷月慢慢直起身,安然自若地笑道:“谢端王殿下。说起来,端王殿下在京营受伤,小女一直心怀歉疚,还想着改天去府上登门探望呢。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便遇到了您,真是好巧。”
四皇子看了安冷月一眼,似乎是有些局促,半晌才道:“多谢安小姐挂心,这件事本与京营无关,安小姐大可不必自责。况且得蒙父皇赐下御医,本王的伤已经好多了。”
“端王殿下果然雅量。”安冷月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殿下是进宫向皇上谢恩的吗?”
“是啊。”四皇子原本还担心安冷月怀疑,见她竟然自行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连忙点头承认了。
“如此,小女就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后会有期。”安冷月朝四皇子福了福身。
四皇子连忙抱拳回礼道:“后会有期。”
两人同时迈步,错开身形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安冷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身道:“对了,方才忘记恭喜殿下了。听说端王妃身怀有孕,小女便先在这里恭喜殿下喜得贵子了。”
她故意微微加重了“喜得贵子”四个字的读音,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四皇子心里原本就有鬼,禁不住就联想到了其他的地方。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豁然转身,面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却十分僵硬,“本王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个好消息的呢,安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心里禁不住快速盘算起来,安冷月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单纯的恭喜自己喜得贵子?
便是后者,将军府的势力却也足够让他忌惮了。
他刚才说昨天晚上才知道王妃怀孕的消息并非虚言,而之后,他也并未让人大肆宣扬。
因为,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王妃。
明面上,他是目前众多皇子中出身最低的,还完全不受父皇宠爱,迎娶的王妃身份自然不高。
在四皇子看来,一个区区四品小官的女儿,长相也是平平,根本配不上他的身份。
因此,对这个王妃,他的态度一向十分冷淡,除了初一十五必须按照规矩宿在正妻房中之外,他从不踏足王妃的住处半步。
成亲三年,王妃也没有传出喜讯,没想到竟突然就怀上了。
虽然,这个孩子算得上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嫡子,但他依旧感觉不到半点兴奋。
奴才们看到他的态度,自然也会自行闭紧自己的嘴巴。
但,这样的情况下,现在还不到中午,安冷月却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甚至,或许安冷月比他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这只能说明,他府里必然有安家安插进来的钉子,而且这个钉子定然是自己身边的人。
他可以确定,贴身伺候自己的几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对自己忠心耿耿。
但,他的心腹毕竟有限,大部分的事情还是要交代下面的人去办,消息难免走漏。
四皇子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色。若是如此,对自己的事情,安家到底知道多少?
安冷月一眼就看出四皇子肯定是在疑神疑鬼了,不过,想来凌轩调教出来的人本事应该不至于差到暴露自己。
而且,如果那人足够聪明的话,正可以利用这次机会祸水东引,除掉几个四皇子真正的心腹。
如果那人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安冷月觉得,她也该建议凌轩把这个属下调回来回炉重造了。
消息确实是钉子传出来的,不过,面上她自然不会直接承认。
听了四皇子疑似质问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道:“小女可没那么神通广大,只是刚才走在路上,无意间听路过的两个小宫女谈及此事罢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所谓路过的两个小宫女到底有没有这两个人,就只有天知地知外加她自己知道了。
宫中宫女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想要找到两个路过的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小宫女,无异于大海捞针,四皇子根本无法证实安冷月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以四皇子比老皇帝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多疑,心里的怀疑只会更重。
这件事利用得好,说不准还能再离间老皇帝和四皇子一把。
谁能想到,表面上和王妃一直表现的恩爱情浓的四皇子,背地里对王妃竟然那么冷淡呢。
昨日得到王妃怀孕的喜讯,四皇子竟也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老皇帝。
这所谓的两个小宫女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能证明,以四皇子的多疑,怀疑她的同时,肯定也会怀疑老皇帝在他身边安插人。
这么一想,安冷月都忍不住有些可怜老皇帝了。
虽然老皇帝疼爱孩子的某些做法不太对,但不能否认在大部分事情上,他是真的完全为了四皇子好。
比如,那位被四皇子百般瞧不起的四皇子妃。
当年老皇帝为四皇子选妃的时候,怕是没少费心,才能找出这么一位合适的人选。
这位四皇子妃此时的身家确实丝毫不显,父亲乃寒门出身,奋斗了这么多年,也才不过是一个几乎没有实权的四品京官。
但,这位实际上却十分有才能,为人也足够圆滑,若非老皇帝刻意压制,他的品阶绝不至于如此低微。
在这一点上,老皇帝是真的用心良苦。
寒门出身的岳家,首先避免了将来四皇子登上皇位后,外戚专权的隐患。
其次,四皇子的岳父实际上十分有才干,到时候四皇子登基,这位定可以成为股肱之臣。
四皇子作为对方的女婿,又是赏识自己的伯乐,不怕对方不尽心竭力地效忠四皇子。
只可惜,老皇帝习惯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四皇子。
只想着让四皇子自己看破,却不想四皇子根本无心体会他的深切用意。
一个美妙的误会,同时也从侧面反应出,四皇子这人真的没什么大局观。
安冷月出宫的一路上,嘴角都噙着笑。算计了讨厌的人一把,心情果然很好。
“心情很好?”安冷月正要登上马车,冷不防听到凌轩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边响起,安冷月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不由一脚踏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小心。”凌轩急切地喊了一声,伸手便想要接住她。
安冷月也不由自主地慌了一瞬,不过,在战场上更惊险的场面她也遇到过,很快就回复了镇定。
千钧一发之际,脚跟在地上用力一点,同时腰部发力,整个人凌空而起,在半空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安安稳稳地踩在了地上。
凌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怀抱,遗憾地挑了挑眉。
未来娘子太强悍,总感觉自己似乎全无用武之地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冷月回头,怒瞪凌轩,“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干嘛跑到我背后突然出声?”
凌轩眉头一挑,戏谑地道:“我都走到你背后了,你竟然还没有发现,难道不是你警惕性太低吗?”
安冷月的表情瞬息万变,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得寸进尺的凌轩一眼。
这家伙明知道她只是对他的气息毫无防备而已,不过,这话她是绝对不会自己说出来的。
她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凌轩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笑道:“怎么,这样就生气啦?”
安冷月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我算哪个排面上的人啊,怎么敢给平王殿下您气受。”
呵,这种自我贬低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说没有生气。
不过,凌轩识趣地没有揭穿她,否则要是真把人惹怒了,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
“整个东裕,敢给我气受的人,不就你这么一个吗?”凌轩笑眯眯地看着安冷月,柔声道:“不气了吧?我好不容易找机会见你一面,难道咱们就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赌气上?”
没办法,未来岳父大人防范得实在是太严密了,将军府的防护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破不了,就算安冷月出门,岳父大人也暗中派了不少人跟着。
他能逮到这个机会,说起来还得感谢他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