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偏要让我想起这件丑事,你明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当初说话时的脑子不太清楚,
一切都不能够当真……”
阿米娅看着地上萎靡不振的卡尔,嘴角的笑容也随之更甚了几分,“堂堂的救世主大人,怎么能轻易跪倒在一个女人的面前,
你说对吗?
我的救世主大人?”
“不要叫我救世主!”卡尔表情有些崩溃的抬头看向阿米娅,“我不是救世主!不是!那些话也不是我说的!对!那些话根本就不是我说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
当年在卡恩村的时候,他确实由于脑中的零散记忆,曾将自己误认成了世上的‘特殊存在’,还一度自誉为世界的救世主,打算亲手拯救生活于水深火热的人们,亲自彻底改变世界上的一切不公。
然而,
伴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事实却狠狠一巴掌将他抽回了现实。
自身初到卡亚纳利斯时所遭遇的一切;
乃至不久前还在战场上的种种生死经历…………
这些早已让他彻底抛弃了心中仅存的天真想法。
毕竟,一个无法在贵族手中保护平民的骑士,一个无法在敌人手中救下拉斐尔的废物,他凭什么说自己与这世上的其他人不同?
救世主?
他甚至连自己眼前的人都救不了,又凭什么认为自身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这一刻,
卡尔心中所蓄积的压力与自责,几乎与强烈的羞愧同时爆发了出来,以至于彻底否定了自身所做的一切,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身的存在是否正确…………
如果没有自己,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就不会遭遇更加残忍的迫害,以至于全家通通惨死于帝国贵族之手?
如果没有自己…………
拉斐尔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卡恩村,他是不是也就不会死在帝国与王国的战争之中?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卡尔双眼茫然的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仿佛自己的双手也同样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他的双眼也开始一点点变得血红了起来。
见此,
阿米娅对卡尔的想法瞬间了然于心,她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平静的来到了卡尔面前,弯腰蹲在了卡尔的身边,轻声道:
“如果没有你,当年那个小女孩,也只会在贵族手中活的生不如死,想必迟早也会走向更加悲惨的死亡。”
“如果没有你,拉斐尔一辈子都会待在卡恩村,过着自己并不喜欢的生活,曾经充满阳光的笑容,也会随着年月的增长,开始逐渐消失,而跟在你的身边,加入帝国骑士团,过程虽然辛苦,但他脸上的笑容,
可曾有过丝毫褪色?”
“拉斐尔甘愿为你赴死,这恰恰就能够说明,相对于死亡,他更希望你继续活下去,又怎会埋怨你带他一起离开卡恩村?”
“如果没有你,不能说世界齿轮无法继续运转,但至少在你所影响的人眼中看来…………
世界只会更加令人绝望。”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完全黑暗的,那么愿意出于好心去帮助他人的存在,无疑就是黑暗中仅存的一丝光明,所以,无论事实的结果究竟如何,可在接受帮助的人们眼中看来,
这样的人,
并不讨厌。”
卡尔听着阿米娅的话,双眼的血红逐渐褪去,其中的迷茫也随之消减,悲伤却随之变得愈加强烈,他看向面前的阿米娅,不自觉的留下了泪水。
“可是,他们还是死了…………”
阿米娅见到卡尔如此悲伤的模样,不由自主的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安慰道:“这是你的心魔,正因为你心里比绝大多数人善良,他人的死亡对你来说,就是一种最大的否定,
但世道如此,
你必须学会缓解心中的负面情绪。”
“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心灵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麻木,最终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直至落幕。”
伴随着阿米娅耐心的安慰,
卡尔的哭声愈演愈烈,以至于孩童般的哭声,与异常纯粹的悲伤,环绕在房间周围,久久不能散去,但一直以来的压力与自责,却得到了很好的缓解与释放。
……
许久之后,
卡尔面色不太自然的坐在房间桌前,但却根本不敢去看另一边的阿米娅,显然就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说,实在也是有些太过难看了。
“想不到,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所经历过的一切,你竟然全都已经知道了,而且这样看来,黑尔斯之所以会为我说话,应该也是你主动要求的,你究竟…………
算了。”
“阿米娅,你这次过来找我,其实就是为了帮我缓解内心的情绪么?
谢谢。”
阿米娅看了看完全不与自己对视的卡尔,倒也并没有在意,而是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这只是目的之一,你我毕竟也算是从小就认识,
我自然不会亲眼看着你坠入深渊。”
“不过,除此之外,我也确实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并打算趁着这次机会亲自来找你求证,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什么事?”卡尔疑惑的看了阿米娅一眼,而后却又赶紧转移了视线。
闻言,
阿米娅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卡尔,并略微停顿了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当初你和拉斐尔在战场上遭遇了加西亚王国的炼金术师,
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毕竟,我记得当时的情况,拉斐尔虽然用生命为你拖延了时间,可对方毕竟是加西亚王国拥有席位的炼金术师,即便很冒犯,但拉斐尔所能争取到的时间,
最多也不过只有几秒钟。”
“如此紧张的情况之下,再加上加西亚王国的此举实际是在复仇,对方也根本没有理由会放过你,而根据帝国骑士团的记录,我推测你当时应该也受到了足以致命的攻击,
因此,对方才会考虑到战场是在帝国境内等因素…………
选择尽快逃离了帝国境内。”
“况且,帝国骑士团找到你和拉斐尔以后的记录,也恰好证实了我的猜测,所以,我想问,你是如何在受到致命伤,以及没有及时接受治疗的情况下,
还能安然存活下来的?”
闻言,
卡尔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因为他此前根本从未想过,阿米娅竟会注意到自己最为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