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李云野先去了导师办公室，将昨天在智能中心和黎总师的谈话经过说了一遍，秦天民点了点头，其实，昨天晚上黎国明已经给他打了电话。
稍稍沉吟了一会，秦天民问道：“云野，安排你到晨曦实习，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李云野道：“前些年，师傅带我参加普车数改项目时，南江机器厂的林工说起数控系统不自主就很无奈，改造普车时，为了节省成本，明知道自己厂子研发的控制系统有问题，也不得不用；还有，我在汉斯东方打工，因为五轴机床对国内员工封禁，校友兼同事武志勇愤而离职；这次，黎总师又讲述了玻璃房事件，我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秦天民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挺直了脊背。
“訾老师、林老师、铁总工，还有您，都不止一次地说过自主掌握核心技术的重要性，可如果按部就班或是等靠要，或者如外面所说的造不如买，那什么时候才能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核心技术。过年的时候，我爸跟我说，我是军人后代，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我牢记：自强不屈，永不言败！”
“说得好！”秦天民重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西方对我国的技术封锁永不会休止，我国科技的发展必然要依靠我们自己。建国之初，一百五十六个重点工程，外方专家说撤就撤，走得时候，还销毁了所有的技术资料，可我们凭着自己的双手，硬是搞出了我们自己的两弹一星，我们比别人差吗？再难的处境，我们都走过来了，有什么啊！到了今天，难道我们就能忘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这八个字；生活好了，条件好了，就不要艰苦奋斗啦？什么是独立自主，什么是自力更生？不是让你闭门造车去空想，也不是要你放着粮食不吃去吃草，这八个大字说的是一种精神，一种让你挺直脊梁永不折腰的精神，是华夏延绵千年、传承不息的不屈精神！”
“老师，您的话我记住了！”李云野的脸涨红了。
“云野，你放心大胆地按你的想法去干，有能力，你再多学几门专业，老师我也不反对，有什么呀！”
这一下，李云野倒有点心虚起来，再多几门专业？老师这是被我刺激了！
“不过，专业论文不过关，当心我打你板子。”秦天民忽然板起了脸：“有言在先，你自己当心了，去吧！”
这脸变得真快，老师学过表演？李云野赶紧窜出门。出门后还抹了把虚汗：真是慷慨激昂啊！
秦天民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哑然失笑：被自己的学生给激了，这小子，白面书生的脸下，藏着个猛张飞的心！
上午九点多，李云野骑着辆女式单车赶到智能中心，这车是岑诗霜的，昨晚听李云野说实习的地方远，就借给了他。
走进黎总师的办公室时，黎总师刚好放下电话，见李云野进来，就搬了一撂厚厚的资料放在李云野面前道：“小李，这是晨曦一号的系统架构资料及技术需求说明，还有操作系统SNIX的系统结构和需求说明，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吃透这些资料，缺什么直接找我，也可以去找相关技术小组负责人，微机你暂时用那台。”黎国明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一台微机，然后匆匆出门而去。
李云野兴奋的坐下来，看着面前的微机，搓了把脸，开机。
总算是有充足的上机时间了，光说不练嘴把式，自己筹划多时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李云野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下午三点，李云野坐在到电脑前，看着笔记本上的计划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想是一回事，可将计划列出来一分析，需要的知识储备还真不少，自己又没有多少实际的编程经验，工具也不趁手……
黎国明轻轻咳了一声，李云野微微一惊，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忽然心中一动，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野火”两个字，盯着看了好一会，微微一笑，双手放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的实习，李云野主要是熟悉各种技术资料，也没有什么时间进度的要求，反倒有了较多的空闲时间，他便决定，先抽空编写相对简单的代码编辑器，他对DOS系统自带的EDIT编辑器怨念深重，至于VI和Emacs这一类的代码编辑器，要么跑不动要么用起来总觉不合心意，关键还得花钱买，我不要别的，只要支持汇编和C语言就行了，要不要加入C++支持呢……
略略偏头，李云野偷瞄了眼黎总师，才几天时间，这位总师的工作作风就让李云野吃了些苦头，加个班误了饭点是事吗？三更半夜地召集人开会研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李云野已经经历了一回，今天凌晨五点起床，贺泽凡的床上就没人，昨晚十一点多还见他在床上睡着，什么时候走的？八点上班时，李云野特地找到他，才知道是凌晨两点左右被叫走的。
贺泽凡还道：“你刚来，还不习惯，我们这些人，睡觉脑子里都上着弦的，谁知道总师什么时候会叫你，他可是经常熬通宵！没办法，项目时间紧，又正在攻关阶段，总师的压力很大。”
李云野暗暗咋舌，这可比COSIX项目组的人还要疯狂。对了，有段时间没去看林老师，师母说他身体不好，可别累坏了。
作为实习生，还是后来者，李云野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研发任务，整个晨曦项目研发团队，他都属于可有可无的人物，所以，除了周末，其余时间他大都是按时返校上课，导师要求他，读博的第一年到一年半时间，必须保证课时，主要是考虑到李云野本科学习时间不长，担心他基础不牢。
只是秦天民没有想到，李云野的学习进度不能以常理度之，三月份一开学，李云野就对导师安排的课时表做了调整，在保证基本课时的基础上，他开始有目的地围绕着微电子学安排自己的课时，对数学、机械工程、物理及半导体材料、集成电路等知识开始恶补，甚至为了集成电路的制程和工艺问题，又跑到精密仪器系去蹭课，一度沉迷于激光与光子技术的学习中。
不同以往的是，蹭课时，他会主动去纠缠教授，问题也是层出不穷，有些问题都已经超出了目前国内的学科研究范围，直奔国际学科研究的前沿领域，这个特点很快被各系教授察觉，到四月底时，教授们的口耳相传，引起了学校学术委员会的关注：综合各系教授的反映，李云野同学展现出惊人的多学科研究能力，甚至有几位教授受李云野问题的启发，短时间内，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这下，李云野成了众多教授最受欢迎的学生。
年建华就不无调侃地对秦天民道：“老秦，还真让你给说着了，你这个学生还真是野蛮生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有些问题把我都给问住了，弄得我一见他，还真有点怵头。”
秦天民苦笑道：“云野已经被上面重点关注了，有几个老家伙见我一次就让我把云野让给他们，尤其是你的老师黄昶黄老，三十年的陈酿茅台一次给我拿来了三瓶，你说我敢接吗？”
年建华乐不可支，道：“接啊，你不接他还得来，老师的脾性我最清楚。”
秦天民叹了口气：“老年，你老师又没在校内任职，他不是在搞航天工程吗？”
“你忘了，我老师可还有个燕清大学物理系教授的头衔，虽然很多年没教学生了，校长可是知道的。”年建华随意道。
“我算是明白了。”秦天民一指年建华，“合着你才是内奸啊。我就纳闷，物理系跑到计算机系来抢人，原来是你不安好心。”
“什么内奸，你我之间还分内外？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年建华“嘿嘿”笑着摆手。
五月一日，晨曦一号项目研发团队自然没有放假。
上午九点，李云野正在给黎总师演示自己完成的代码编辑器，他将之取名为野火编辑器，英文名就叫：Wildfire Editor。
“……目前只支持汇编、C和C++语言，具有代码高亮、代码注释、代码自动补全、代码片段存储、中断调试、单步执行、代码运行和停止调试等功能，可以实时显示调试运行结果，还有源码、函数跳转等功能，预留了扩展功能以便添加其他程序语言的支持，考虑到资源占用问题，没有使用图形界面……”
李云野不停敲出一行行命令，一项项功能演示着，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
“好！非常不错！有创意！”其中一人忽然开口赞道。
李云野听音识人，笑道：“贺老师，软件刚完成。大家要觉得还行的话，我想请各位老师测试一番，多找一些bug和功能缺陷。”
黎总师笑道：“咱们这才有多少人，小李，我看你可以把这个软件带到学校去，让你那些同学、师长都来帮你测试。说实话，你这款软件的完成度已以很高了。软件体积大不大？”
“不大，两张高密盘就行，后续考虑开发图形用户界面，还想要集成编译器，做一个完整的IDE出来。”
“现在这样就不错了，总算有不花钱还好用的代码编辑软件了。”贺泽凡笑道。
李云野自己先拷贝了三套，然后等大家拷完后，向黎总师告了个假，骑着单车直奔计算机服务公司，将软件给了老师一份拷贝，回到学校给导师和年建华各一套拷贝，一圈下来，再回到智能中心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仅仅一周的时间，野火代码编辑器快速在同行中风行开来，以致林老师和秦老师都抱怨李云野：各种BUG和功能需求不断汇集到二人案头，多少干扰了二人的工作。李云野自是一边赔着笑脸顶着老师的嗔怪一边修改，好在软件本身不大，修改起来也就很快，如此一个月后，稳定、正式的1.0版就成了众多程序员手中的利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