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野回到家中才得知,母亲郑淑娴年中时得了场大病,在市中心医院住了三个月的院才好,出院时,原本只有星星白发的母亲,已是黑白各半了。
李云野酸楚不已,浓浓的愧疚感布满心头,对姐姐李云琳道:“姐,你应该早点电话或写信告诉我的。”
李云琳苦笑道:“你那时刚分配,打你手机又总是不在服务区,你工作的单位电话号码你在信中也没说,怎么通知?”
李云野哑然,这话还真没法解释,毕竟是军工单位,又在大山沟里。
郑淑娴紧紧拉着岑诗霜的手,冲李云野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已经好了就不要再说了!”偏头又对岑诗霜道:“老二性子倔,有时候就像头犟牛,按头都不喝水。读初中那会,他迷上武侠小说,为了租小说看,把家里还有一半的酱油瓶倒空了卖瓶子钱,学习成绩也落下了,怎么抽也不管用。”
岑诗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接着郑淑娴又唠叨起二人的婚事,埋怨李泽远没有上京去看望亲家,把岑诗霜闹了个大红脸。
李云野抱着刚上小学的外甥女,问道:“姐,你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我和你姐夫去年七月调到局里的焦化厂了,老三毕业后本来分配到闽福省石虎市一家中学当体育老师,他嫌太远,语言不通,自己跑关系分到市西关镇中学当体育老师,小妹只读到高二,成绩太差,顶了老爸的职,后来花钱买了个指标,现在在市彩色水泥厂当化验员。”
李云野听了,心里多少好受了点,看了眼正和岑诗霜说得热烈的母亲,低声道:“姐,给妈治病花了不少钱吧!”
李云琳起身示意李云野一起到门外,看着飘落的雨丝道:“二弟,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上次你打电话说你辞职了,我一直没敢跟爸妈说,你一个人这么多年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管住自己就行,何况,你也该结婚了。小岑是大城市人,家里条件好,结婚操办,你得多留点钱,不能让人家笑话。”
李云野抓了抓头发,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道:“姐,我现在除了和人开了家影视公司外,还在华巍公司任科学顾问,拿年薪的,这卡里有两万块钱,你先收着,以后家里缺钱了跟我说,我往卡里打钱。”
李云琳道:“这事小岑知道不?”
李云野点点头,又道:“我知道爸妈的工资每月都要往老家寄一部分,家里肯定不宽裕,这卡你就收好了。再说,我们公司新拍的电影,票房卖了几千万,以后不会缺钱了。”
李云琳咂了咂嘴,将卡细心地收进钱包里。
大年初三,李云野和岑诗霜就踏上了回京的火车,在家的这几天里,李云野心情一直不太好。
工区越见破败了,子弟学校只剩下小学部,学生也大幅减少;矿医院变得门可罗雀,医生、护士各施手段纷纷调走,矿上职工和附近村民有病也不会上矿医院,宁肯跑远路上市里瞧;当年的同学旧友相见,说话闲聊也没了心气,更多的是隐隐攀比……大家都现实了!
到京后,在公司办公室里,李云野犹豫地对岑诗霜歉然道:“霜霜,咱俩结婚的事能不能缓缓,我估摸着新的野火计算机公司一成立,就应该尽最短的时间拿出成果,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开始准备了。”
岑诗霜异常柔顺地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李云野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道:“霜霜,有意见你直说,你这样,我不习惯!”
岑诗霜忍不住笑道:“你呀,人家对你好点,反而有错了!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
李云野忙一正身形,洗耳恭听。
岑诗霜强压着笑意,小声道:“咱妈说,你上中学时不好好读书,夏天晚上出去抓青蛙,抓不着,就祸害人家地里的蔬菜瓜果,有这事没?”
李云野眨眨眼道:“我的规矩是:出手必不走空。总不成辛苦大半夜,拎个空袋子回家吧!”
岑诗霜狡黠地眨眨眼,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咱妈还说,你十岁那年,烧乒乓球拌饭毒别人家鸡,被人逮住送到学校,顶着鸡毛掸子在操场上罚站了半天,是真的吧!”说完,笑声已经在空中爆发,也不等李云野回答,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
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哥当年偷红薯,被抓后两只耳朵挂一长串红薯藤罚站操场,不也就那么回事?
妈!你也是,你怎么什么话都说!李云野一时腹诽不已:这让我以后如何提振夫纲?不行,得想办法弄张这丫头小时候的照片,最好是穿开档裤那种,让你好好见识下哥的手段……
正月初六,很多单位已经开始正式上班了,如果不是人们嘴里习惯性地见面说着新年好,很多人都淡了过年的心思。
上午九点,李云野在办公室意外地等到了两名不速之客,多时不见的铁兴华总工带着吕超登门拜访,进门就直接道:“云野,这次来,伯父是有求于你,无论如何,你得帮伯父一次。”
“伯父说哪里话,有什么事您直说就是,帮得上的,我一定不会推辞。”李云野忙请二人坐下,边泡茶边说。
“红丫头过年也没在家露一面,小超来公司找,她根本就不见他,我只好来麻烦你了。”铁兴华老脸微红,这话说得实在有点难为情。
吕超道:“李总,真不好意思,撇开我和丹红订婚的事,我和她至少还是多年相识的朋友吧,不至于连面也不见,现在更是连家也不回。铁叔和铁婶非常担心丹红,我没办法,只好和铁叔一起登门,想问问她,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她指出来我一定改,只是,不回家就太过了,你说对吧!”
李云野诧异地看了眼吕超,这人自我感觉还真是良好!没理他,而是诚恳地对铁兴华道:“铁伯父,我初四才回来,然后去岳父母家拜年,今天也才是第一天上班,还真没见过红姐。”
铁兴华一愣,转头看了吕超一眼:你不是说,云野和红丫头不清不楚吗?这怎么岳父母都出来了!
吕超也是一愣,不是丹红吗!那一定是岑诗霜那丫头,这就有趣了,不知道那位文晓军知道后会怎样!
“云野,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红丫头现在在哪?他弟谈了个对象,说好的初十那天两家人聚聚,她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再躲着不见人吧。”铁兴华老了脸皮,希冀地看着李云野。
李云野为难道:“伯父,不是我不帮,今天公司正式上班,红姐也没来,给员工发红包还是岑诗霜在主持,过年这段日子我和她一直在一起,是真地不知道红姐在哪!”
话说到这份上,铁兴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云野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自己有未婚妻,和红丫头真没那种关系。
吕超可不相信李云野的话,只是眼下这小子一口咬死,倒还真不太好办,想了想便道:“李总,你和丹红在一家公司上班,请你转告她,她对我怎样我不在乎,只是,别伤了她自己父母和家人的心!”
李云野点点头,看着铁兴华道:“伯父,见了红姐,话我一定带到!”
铁兴华点点头,和吕超起身告辞。李云野看着他那明显有些迟缓的脚步,想起当年在一机厂实习的时光,几年一过,铁兴华似乎苍老得格外快些,算算他今年还不到五十五吧!
抢上几步,李云野伸手虚扶铁兴华的胳膊,轻声道:“伯父,你也别太着急,红姐不是不回家,她最近在忙一件很要紧的事,我和小岑才学有限,也帮不上什么忙,其实她心里,一直是惦记你们的!”
铁兴华偏首笑笑,道:“云野,你很好,很优秀,以前,是我有些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谢谢你了!”
李云野摇摇头,送二人直到公司大门口,看着二人上了车,李云野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这次回家,父亲的话好像少了很多,母亲却比以往更加唠叨了,车轱辘话转着圈地说……
好像,铁伯父头上,也有了不少白发……
下午六点,铁丹红才一脸倦色地回到公司,岑诗霜殷勤地又是端茶又是揉肩地,李云野则将上午铁兴华和吕超来访的事说了。
岑诗霜不满地道:“蛮牛,怎么说话,红姐一回来你就给她说些烦心事!”
铁丹红摇摇头,对李云野道:“蛮牛,谈判的事有些波折,达成协议为时尚早,目前的条款对我们有些不利,我有心想拖一拖,等《源代码》的票房到账后再说。趁这段间隙时间,抓紧和工业光魔那边联系下,希望通过他们能打开北美市场。”
李云野道:“这事你拿主意就行,我想的是,新公司成立之前,野火操作系统还需要作进一步的X86体系结构适配改进,硬件驱动也还有不少需完善的地方。此外,我想和金钐公司联系下,争取让他们的办公软件支持野火操作系统,还有睿想集团,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争取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预装操作系统份额,对新公司也是一份利好消息。”
铁丹红点点头,将两轮谈判的细节及其中遇到的问题一一细说,又详细说了自己的谈判方略与目的,三人细细分析、商量,到暂告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李云野和岑诗霜二人告辞后,铁丹红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路灯下,隐见李云野和岑诗霜相偎相依地走着,想起父亲托李云野带的话,一时伤怀,眼眶不禁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