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上午十时，铁丹红、岑诗霜一行乘坐的航班降落在燕京国际机场，野火两家公司接机的人中，没有李云野的身影。岑诗霜满心期待化为郁结，在机场就与铁丹红分道扬镳，和野火影视的人一道走了。
铁丹红心中疑惑，带人赶回公司，在行政主管及华巍派来协助的一位副经理口中，才知道李云野已有近十天没来公司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住所也没人。铁丹红压下心中的疑虑，先简单安排了下工作，待独自一人时，才拿起电话先打李云野的手机，提示已关机，又分别打给黎国明、张秋实，二人也说不知道，直到打给任飞时，任总才说李云野临时参加一项绝密的科研项目，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其他事情他也不清楚。
铁丹红又打给秦天民，他是李云野的导师，总该知道些什么吧，岂知，和任飞的说辞一样，这下，铁丹红也没辙了。
想了想，铁丹红将吴肇兴、何永华、王国庆三人召来，详细询问了李云野在公司最后一天的情况后，沉吟了半晌才道：“老何，老王，老吴，公司近来是多事之秋，你们三位是公司研发部的主心骨，要把责任担起来。这样，你们继续之前的研发项目，要让下面的人全力投入工作中，等李总回来后，再讨论新的研发项目。”
何永华还是忍不住问道：“铁总，你能否透露点消息，李总到底去了哪里？项目总体研发一直是李总在负责的。”
铁丹红摇摇头道：“具体在哪，在干什么，要多久时间，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参加了一个科研项目，是临时的。”
何、王、吴三人都曾是兵工系统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能再问了，便一齐告辞走了。
利用两天时间，铁丹红将公司的管理梳理了一遍，两天过后，在外人眼中，野火公司如同往常一样，甚至，停顿了一月之久的招聘工作，又开始了。
岑诗霜在从铁丹红嘴里得到消息后，在公司只待了一天，第二天就赶往西北《火星生存》的外景地，说是影片不杀青就不回来。铁丹红无奈，只好再次担起两家公司的担子。
时间倏忽进入九月，燕京市内各大影院已张贴出了《火星生存》的大幅海报，而李云野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野火公司内，研发部虽然每天在努力工作，却渐渐找不到方向，何永华等人心中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岑诗霜自打影片杀青之后，总显得忧心忡忡，五日晚，与铁丹红对座小憩时，她道：“红姑，我总觉得心慌，一个半月多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说蛮牛会不会出什么事？”
铁丹红沉思道：“应该不会！霜霜，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蛮牛这家伙走后，兵工总司那边的调查就再没了下文，燕影厂也不再提当初卖学校的事，为什么会这样？”
岑诗霜道：“你是说，这两件事和蛮牛消失有关？”
“什么消失！不是跟你说了他有科研任务吗？你能不能想点好的！”铁丹红瞪了岑诗霜一眼，接着道：“我打听过内幕，中伤蛮牛的流言就不提了，调查组的事，牵涉到兵工总司内部改革的利益之争，我们算是殃及池鱼；燕影这几年已有日薄西山之相，有很多人还想最后一博，眼看着《源代码》大卖，《火星生存》也没有他们的份，就搞起了小动作，当然，其中小人作祟是难免的。”
岑诗霜点头道：“国内影视界正处于谷底，很多著名的电影制片厂渐渐没落了。其实不光是制片厂，前些年我在全国各地采访过很多国营老厂，大多都是如此，你看如今的大学毕业生，对毕业分配根本不太关心，都一门心思削尖了脑袋往外企钻，就为了一个钱字，铁饭碗已经不吃香了。”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拿出再高的薪水，也没多少人愿意来，在国内民营企业上班，哪怕是搞科研，说出去也没面子！”
“计算机公司那边遇到麻烦了？”岑诗霜敏感地问道。
“指令集和操作系统卖给英特尔公司的消息已经泄露了，这意味着，现在公司研发的操作系统就是个没有前途的项目，大家是在做无用功，而蛮牛又不在，下一步的研发计划没有一点头绪。这一个多月，已经有十一名软件开发人员递交了辞职书，弄得公司内人心惶惶，这些天下来，我感觉心真地很累！”
二人相对无言，半晌，岑诗霜发狠道：“蛮牛这小子要娶老娘，非要他跪在地上求我三天不可，期间不许起身！”
九月十日，华夏科学院一间小型会议室内，森老放下手中的资料，略显疲惫地道：“情况就是这样，是放是收，大家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在座除了钱老外，还有三人，皆是上了六十的人，其中一人坐在那也腰身笔直，他率先开口道：“今天的会议不做记录，就说明事关重大，不允许泄露半丝内容，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收，况且，他本就是兵工系统的人，哪怕辞职了也是，这点由不得他！”
这位说话干脆利落，不容反驳的口气十分有力。
一位儒雅的老人不满道：“老赵，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内部正在规划中的燎原计划，野火计算机公司是主体，而且，聘请李云野同志为科学院研究员，也就在三两天之内。你收？你打算把他收到哪里？”
老赵哼道：“老许，李云野的事，最早了解的是你们，可你们早干嘛去了，现在说这话，有意思吗？”
两人眼看就要争起来，最后那位一直皱眉思索的老人抬起手轻轻压了压，偏头看向森老和钱老道：“两位钱老，这件事，我个人的意见是放，放把火烧一烧也能让某些人更清醒点。我了解了野火计算机和野火影视两家公司的情况，只能说有些人做事太小心。拿野火影视与工业光魔合资一事来说，最初促成工业光魔来华的就是李云野同志，可合资谈判中，不少人心思太多，最终没能达成协议，这其中，本应成为主体的野火影视成了边缘角色，否则，现在的野火影视应该能取得更大的成就。据我所知，《源代码》在北美的票房收益就超过了三千万美元，可工业光魔付出的买断价，仅仅是二百万美元！”
钱老笑道：“朱主任，已经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说放，要放到什么程度？”
朱主任还是忍不住道：“老赵，兵工总司那边，你得多敲打敲打，有些人闹得太不像话。”
老赵平静地点点头，这位是有名的强人，什么炮都敢放，目前正分管科技，明年就要重任在肩，还是少惹。
朱主任接着道：“野火计算机公司目前情况不太好，最主要是缺人，招进的人还不如离职的人多，虽说事出有因，可也跟合作方无所作为有关。据我所知，已经离职的人，全是兵工总司之前留下的技术人员，给野火计算机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老赵苦笑道：“改制后，那些人在自愿的基础上已经买断了工龄，原则上已不属兵工系统的人啦。”
“至少曾经是！”朱主任不容辩驳：“一句买断就能解释，太轻巧了！”
老许道：“朱主任，这些话会后再说也行，你还是先说说怎么个放法。”
“我听任飞说，华巍初创之时，公司也曾数度濒临破产，可几年艰难的摸爬滚打，到如今，华巍已开始在国内布局科研中心，技术研发的雄心很大，这就非常好。”说到这，朱主任有意看了老许一眼，眼中有不满之色。
老许暗自苦笑，他知道朱主任这一眼的含义。
“至于我说放，就野火计算机公司来说，是完全放，放任他在市场的风浪中去打滚，去拼杀。兵工总司要退出来，晨曦也要退出来，华巍我们管不着，同为民营公司，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里。”
钱老目光一凝，道：“朱主任，这样一来，万一野火倒下了，怎么办？”
“倒就倒了，重头再来就是了，哪有一点风险都没有的道理，我们能包打一切，那还搞什么开放？”
说到这，朱主任顿了一顿，放缓语气接着道：“我知道你们想说高科技行业的特殊性，可在我看来，上了战场，就只有战士，只有拼死博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子弹不分将军士兵，同样，市场也不分什么一般和特殊。李云野能果断辞职，这点我很欣赏，科研人员，就要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可你们，支持也就罢了，末了还给他头上弄几个婆婆，小家子气。”
老许和老赵都把头一抬，朱主任抬手制止二人道：“先听我说，明面上你们做得不错，实际上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许和老赵对视了一眼，有点心虚。
“把一个根基全无的李云野放到台前，又让一个小姑娘当家作主，哼！打得好算盘！”
老许、老赵面露尴尬，这话说得，太直白了点！
森老和钱老则嘴角含笑，这位朱主任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犀利！
“开放至今，国家即将进入深水区，每一步都可说是如履薄冰。你们想过没有，国内企业做大的为数不少，做强的又有几家？当国家进一步开放，让他们直面国际竞争，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那是真正的狼来了！造不如买，买不如租，这句话是怎么来的！高科技能买过来？你给我租一艘航空母舰来试试？这么多年的教训，还不深刻？”
调子至此算是定下了，老许、老赵也不再说话。朱主任看向森老道：“森老，经过论证，资料确认无疑？”
“确认无疑！但人更重要！他还年轻，不到三十岁！”
“那就好，既然要放，就放彻底，抽个时间，我想见他一面！”朱主任下了决心。
钱老道：“也不能彻底撒手，那些资料一多半已经通过了论证，其余的也不会差。这些资料对973计划贡献极大，以至不得不对计划目标做重新修订。”
朱主任想了想，问道：“钱老，李云野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数学所，和几个老家伙天天争论，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总不能强拉吧！”
“资金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他不是把影视公司当金鸡养吗？这方面我可以帮他想点办法。另外，人员方面，森老和钱老说话比我管用，我就不掺和了。我只希望，充分放权给他，希望他尽全力将工作做好！咱们国家，太缺少能在国际上扳手腕的角色了，华巍有可能，我希望他这把野火也能点燃。”
森老想了想，道：“李云野还有个最大的计划，创办一家世界级的科学实验室，这件事，我看不那么容易。”
朱主任笑了，看着森老，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七日，立冬时节，李云野像做贼一样，大清早就溜进公司，还特意叮嘱了门卫几句。他消失的这百余日里，森老把公司的现状都给他说了，让他有点怕见铁、岑二女。
可惜，门卫并不忠诚于他。七点半，离上班还有半小时，李云野正惬意地吃着油条豆浆，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铁丹红手里转着钥匙，笑吟吟站在门口道：“哟！吃上了！”
岑诗霜手里拎着把扫帚，恶狠狠瞪着李云野道：“乖乖躺地上让姐姐我扫地出门！否则，打出去！”
李云野笑嘻嘻地：“今儿立冬，天冷，地上凉，不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