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吧。”
酒店会议室，主创剧本围读开始。
李青客串主持人：“剧本大家应该都看过了，故事很简单……”
《黑眼睛》是独居盲人丁丽华和租客魏盼盼之间发生的故事。
丁丽华五十二岁，盲人按摩师，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魏盼盼刚大学毕业，贪便宜租了丁丽华的房子。
起初，两个人互相看不上对方。
经过一系列变故，最终接纳对方，接纳自己。
总体来说，是温情向。
大略讲过一遍剧情，李青再从头开始：“第一幕，租客到来。丁丽华、魏盼盼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客气、疏离……”
李青拿着分镜给演员、灯光、摄像提要求。
“灯光要做光暗对比，门外暖亮光，门内暗冷光……”
“魏盼盼是年轻人，看得见，站在光明一方……“
“丁丽华是老年人，盲人，站在暗光下……“
“镜头先对准门外的魏盼盼，然后往回拉，把丁丽华也拉进来……“
“这里镜头要压缩魏盼盼，放大丁丽华。主客有别，丁丽华目前是强势地位……“
李青把自己想要呈现的效果描述出来，并且确认摄影、灯光、道具准确理解。
之后，各个小团队会进行更详细的内部沟通。
镜头都这么过一遍，拍摄的时候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幕后这边可以慢慢磨，演员那边更重要。
宋平平、温颜都是行家，站起来对台词找情绪，按李青的要求，做无实物表演确定走位。
练习过几遍之后，宋平平戴上老花镜，翻开一个小本子：“首先，是找租客的原因。丁丽华是盲人，独身独居。所以她对魏盼盼的疏离、冷漠，是长时间形成的惯性，内心是渴望接触正常社会的……”
温颜是国话出身，不会弱了气势，也拿出笔记：“魏盼盼是图便宜租的房子，事先知道房东丁丽华是盲人。她最开始对丁丽华，应该是好奇，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熟练的客气和面对陌生人的防备。然后，她的冷淡、疏离，是对丁丽华态度的应激反应……”
两个人长篇大论，似乎要为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找到原因。
李青大多数时候只是听，只有出现明显偏差的时候才会纠正。
演员和导演理解剧本的方式可以不一样，但呈现的情绪要连贯统一。
现在是最后争论的机会。
确定下来之后，就不会再更改了。
李小松看着很感慨。
上一次自己主持开剧本围读，已经是二十年前了。
“宋老师、温老师……”
有个配角忍不住好奇：“你们拿的是什么？我们没有吗？”
“人物小传，自己写的。”
宋平平轻描淡写：“你们没写吗？”
“啊？自己写的？”
配角们吃惊了。
也不怪他们。
现在有主创剧本围读的很少了，好些电影都是一边拍一遍改剧本，飞页漫天飞。
好多演员都不背台词，直接念1234然后后期配音。
“其实很简单的。”
温颜也算剧组老板之一，将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你们可以看一下，试着写一写，有好处的。”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
好多内容超出了剧本，甚至和剧本无关，设定了人物的背景和成长经历。
配角们看过之后，沉默不语。
这就是顶级演员的素养吗？
“这只是辅助手段，也不用过分夸大。”
李青不想看到配角们被打击信心，公正的说：“宋老师是人艺的，温颜是国话的。剧本围读、人物小传是她们单位的传统而已。这是个好习惯，但和是不是好演员并没有关系。”
配角们这才松口气。
许多人也暗自决定，回去就要学起来。
导演水平大家心里没底。
但人艺、国话可是金字招牌，偷学个一招两式，以后说不定有大用。
……
……
剧本围读，实在是个体力活。
一直到夜色深沉，众人才疲惫的散去。
“等一下。”
李小松叫住了李青。
“什么事？”
“关于剧本，我想了想，觉得是不是太好莱坞了？”
“嗯？”
李青有些意外：“好莱坞式剧本，不好吗？”
“不是不好。”
李小松显然也有思考：“只是，这毕竟是艺术电影。”
李青深吸一口气。
这是纯粹的理念之争。
李青的剧本，台词干净凝练，模仿的是几位大师前辈。
剧本框架，是完全套用工业模版。
模版将剧本划分为三部分，每部分三十到四十分钟。
第一部分，背景描述、人物出场、剧情铺垫，然后主角陷入了巨大危机。
第二部分，主角挣扎、失败、挣扎、看到希望，找到解决危机的办法。
第三部分，主角解决危机，故事结局。
商业电影，大都是遵循这个套路。
李青又做了细分，确保每三分钟都有情绪转换的点。
而艺术电影，向来讲究的是反套路、意识流。
尤其李小松这一代人，更是认为极端推崇艺术电影，排斥商业化。
有些人更是病态到以赔钱为荣。
李小松有个同学，现在也是大导演。
二十多年前，被电影厂逼着拍了一部卖座的商业电影，伤心的痛哭流涕，引为奇耻大辱。
李青不会妥协，摇头拒绝：“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早起的那几部电影我都看过。缓慢的运镜、大量的长镜头，平铺直叙慢得吓人。二十年前都没成功，现在更不可能成功吧？”
还好，李小松早向金钱屈服了，不是铁骨铮铮的艺术家，退一步说：“那灯光呢？现在我们是实景拍摄，用自然光更有质感……”
“用自然光，太看老天爷颜色了，可能一个镜头要等好几天。“
李青再次拒绝，不等李小松反驳，抢先说：“省钱是一回事，关键是我喜欢干净的镜头。我一直觉得，当年那几部农村电影拿奖，把你们一代导演都带歪了，镜头全都是脏兮兮灰扑扑的……”
……
……
导演就是剧组的大管家。
理念之争、机位设置、表演风格、妆发造型，甚至盒饭、矿泉水都要管。
短暂的磨合之后，剧组终于走上正规。
最后一次检查。
清场，录音准备，摄像准备，演员准备。
《黑眼睛》正式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