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时辰的查访,韩天虎一行才刚刚检查完一个商区,且没有任何发现。
最让韩天虎头疼的,并不是商区内商户众多,而是商区内随时都有新的商家入驻,进门查访时,隔壁店铺还空空如也,等查访完此家出门时,隔壁便又车马盈门,货物堆积如山,故查访进度极其缓慢。
自早间出门至此时,士兵们一直粒米未进,韩天虎便带领众人,来到一家叫做胡子羊的餐馆内进食。大家分坐三桌,每桌上均置有手抓羊肉一盘及胡饼数十张,且每人面前皆有搓鱼面一碗,众人皆已饿极,饭刚一上桌,便风卷残云的胡吃海塞起来。
韩天虎往搓鱼面的碗里加了三勺辣椒油和少许食醋,随即搅拌均匀,端起碗便往嘴里吧啦了几口,口中的食物还不及下肚,突感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扯了几下,当即迅速回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胡人小孩,正在身后扯着自己的衣服,韩天虎以为小孩饿了,便从桌上拿起一块羊排递了过去。
小孩摇摇头,没有去接韩天虎手中的羊排,而是递给了他一张白色帛锦,韩天虎犹豫一下,顺手接了过来,并执意要将羊排抵到小孩手中,小孩咂巴着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咧着嘴大咬一口,随即冲出了店门。
韩天虎看着白色帛锦,心中满是疑虑,南城官市还没有正式开放,城内除了商贾再无他人,到底是谁会给自己暗中传递消息?韩天虎看了一眼旁边的士兵,见大家都在埋头吃饭,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便悄悄起身,来到饭店无人的角落里坐下,缓缓展开帛锦,这才刚刚打开一半,熟悉的字体便就映入眼帘,韩天虎立刻惊恐的合上,待环顾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又若无其事的展开看了起来。
“安居商坊,胡人客栈,限你一刻抵达,否则难保令尊安全,康大成。”
韩天虎看完后,脑袋嗡嗡直响,不由得一股怒火中烧,刚刚才帮康大成解决了一个难题,不知道他又有何事,但韩天虎不敢发作,收起帛锦后思虑片刻,待心情稍有平复,直接喊来士兵领队,只言是自己要去处理一件急务,最多三刻,便能赶回,让他带领大家先行查访,遇事随机应变。
为了查访方便,韩天虎来此之前,就已对南城官市的坊图进行了记忆,故对南城官市的整体布局还算熟悉,安居商坊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只有一坊之遥,走路半刻便至,唯一让韩天虎为难的,便是现在的大多商铺还无牌匾,故找起来颇费时间,但好在胡人客栈临街开设,牌匾装修均已具齐,甚至已经开始了营业,故韩天虎没费多少时间,便已进入了胡人客栈。
韩天虎刚入客栈,一名伙计立时迎上,伙计问也不问,便似早已认识韩天虎一样,一路将他带上了客栈二楼,来到一个叫做波斯湾的包间前站定。包间前立有两名浪荡子,身着一袭艳色开衫,外露的肌肤上,均纹有青黑色龙虎花纹,浪荡子看到韩天虎到来,便冲伙计挥了挥手,伙计立时会意,遂又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浪荡子拍了拍门,冲里面轻轻说道:“公子,人到了!”
只听屋内轻轻嗯了一声,房门便被浪荡子推开了,韩天虎进入后,房门又被重新关上。这个房间很是宽敞,但由于刚刚装修完成,故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漆味,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青年,正站在窗前向外看着,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韩天虎刚一进屋,便已看出,此人绝非康大成。
“我是康大成的弟弟康子恒。”康子恒虽然没有回头,但早已觉查到了韩天虎的疑惑,便率先开口道。
“放屁!康子恒早死了!快让康大成出来说话!”曹琼与康子恒的往事众人皆知,而现在康子恒突然死而复生,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所以韩天虎根本不信,他甚至怀疑,这是有人故意设计圈套,用来试探自己。
“我大哥突有急事,半刻前刚走,所以才委托我来和你说话,若不是他亲自委托,我才不会来这个要命的地方。”康子恒说完后,突然不停的咳嗽起来,只见他尽量将身体伸出窗外,深深吸了几口气后,才稍有缓和。
“如何证明?”韩天虎还是不相信康子恒的话,毕竟自己和康大成的勾当不能见光,他必须要倍加小心。
康子恒显得极不耐烦,摆摆手道:“信不信由你,我只管带话,这间难闻的屋子,我已经受够了!”
“康大成既然不在,那韩某便先告辞了!”韩天虎依旧不相信康子恒,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康子恒头也不回,淡淡的嘀咕道:“你现在走了,令尊的安危可就难保喽。”
韩天虎刚刚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因为知道他父亲被劫持的人并不多,既然康大成给自己传递了亲笔信,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即使不是康子恒,至少也是康大成的亲信,不妨先听他说些什么,然后再做打算,故又回过身来继续说道:“到底何事?”
康子恒终于转过身,用一只白色锦帕掩住口鼻,然后轻轻问道:“听说你们抓了一名鬼兵?”
“正在官市的广场上示众,满城皆知,何须再问!”韩天虎说完后立时警觉,不知对方所问何意。
“给我杀了他!”康子恒往前走了两步,本就煞白的脸庞,看上去更加阴冷。
“你们和鬼兵到底什么关系!”韩天虎冲着康子恒就是一声怒吼,他以前帮康大成,再怎么也只是张掖郡城的内部之事,而鬼兵之事,可是牵扯到圣人的西巡安危,若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所以他必须问清楚。
“我们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和他们扯上关系了,对了,还有你的那个兄弟李校尉,如果不是你们帮忙,鬼兵可进不了这个地方!”康子恒一字一顿的说完后,又开始咳嗽不止,遂赶紧返回窗前,连连深吸了几口气。
韩天虎听完后,不由得浑身一抖,他没有想到,康大成竟然如此卑鄙,表面上只是让自己帮一些不起眼的小忙,但暗地里,却掺和着鬼兵之事,而让韩天虎最难受的,便是把李轨这个无辜之人也牵扯了进来,这让他如何对得起自己多年的兄弟。但韩天虎并不甘心,他想从康子恒口中撬出点什么,以好戴罪立功,把因自己而产生的恶果尽力摘除,遂故作惊讶的说到:“怎么?鬼兵已经进城了?”
而康子恒也不是善茬,一下便猜出了韩天虎的心思,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只管带话,对其他事情毫不知情。”
韩天虎虽然失算了,但他至少确定,鬼兵此时已经进城,那么他们的侦查范围就又缩小了不少,而接下来,也只能指望自己在后面的查访中多多努力,把鬼兵这个恶魔掐死在襁褓之中,自己也才能因此脱罪,便打消了从康子恒口中获取更多信息的奢望,继续接上前面的话题冷冷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那名鬼兵已经身负重伤,韩副尉只需略施小计,让他死于意外即可。”康子恒慢慢走到了韩天虎的面前,一脸阴笑的拍了拍韩天虎的肩膀。
韩天虎欲言又止,他本想将假意释放咖都蓝的计划告诉康子恒,以劝解他们放弃让自己刺杀咖都蓝的要求,但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与鬼兵有瓜葛,就不会为自己保守秘密,那么他们诱导鬼兵现身的计划也就不会得逞,而等他们执行计划之时,鬼兵自然会杀咖都蓝灭口,也就免去了自己动手的麻烦,主意打定后,韩天虎略显为难的说道:“那这报酬如何算?”
康子恒嘿嘿一笑,目光中反而多了几分暖意,遂从怀中摸出几张票根,递给了韩天虎:“韩副尉想通了就好,事成之后,金币自是少不了你的,只是这勾结鬼兵,可不是小罪,我哥哥心疼韩副尉,只要你愿意,以后完全依附我西域商会,我们绝对保你衣食无忧!”
韩天虎也不客气,接过票根瞟了一眼,见是金币百枚,便就乐呵呵的收下了,“好吧,我会完成任务,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康子恒似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只是口鼻被掩,旁人很难觉察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随即又冷冷的说道:“明天日出之前,如果我看不到这名鬼兵的尸体,那么你将会看到令尊的尸体。”
“为何这般着急?”韩天虎虽然知道,曹琼有放了咖都蓝的计划,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若明日日出之前,鬼兵杀不了咖都蓝,那自己的父亲岂不是也要殒命,故对康子恒提出的这个时间点,很是不满。
“我只管带话,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的话现在也全部带到了,我要走了,这房间的味道真是齁死人了!”康子恒边说边向房门口走了过去。
“康大成在哪?我要见他!”韩天虎急匆匆的冲了上去,将康子恒拦了下来。
康子恒冲门外喊了一声,两个浪荡子立时进屋,把韩天虎和康子恒分隔开来,康子恒略喘息了一会道:“这几日,南城官市归我管,我大哥他要出趟远门,你是见不到他的。”
“你到底是谁?”韩天虎现在能做的,就是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他被两个浪荡子死死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康子恒走出房门。
“哦,忘了给你说了,我活着的事,千万不要告诉曹琼,否则你父亲可就不好过喽!咳咳咳......”康子恒又再度折回,从门口伸进一个脑袋,冲韩天虎笑眯眯的说着,话还不及说完,整个人又开始不停的咳嗽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韩天虎仍不死心。
“连商会二少爷都不认识,找死把你!”两个浪荡子替康子恒回答了韩天虎的疑问,话还不及说完,他们便将韩天虎推倒在地,悻悻的出门走了。
韩天虎一脸茫然的看着远去的三人,脑海中的疑问总算有了答案:“原来康子恒真的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