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本想去后宫找太后,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难得一好友,长安心思纯粹,为何让将他牵扯进这肮脏且无止境的权谋争斗当中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待隔日,阁老府的帖子就送到了她府上。无奈,她只好去一趟。想来,这阁老府也真是可笑,自家的姑娘看上一个绣花枕头,他们还想为这个草包谋一份体面的差事。要体面也可以啊,你好歹给他谋一份闲差也就罢了,礼部侍郎将来是要接任尚书一职的,如此重任,这样的人恐怕是不堪重任的。
盛夏的雨后,空气中泛着潮湿,虽不是很冷,却透着丝丝的微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慕容长安的手中把玩着一小小的物件,细看却是一颗制造精巧,雕工绝伦,看上去晶莹剔透的骰子,六个面都安上了红豆,看上去煞是可爱。
“真酸。都说这’玲珑骰子安红豆’,煞是邪门,你又没有心上人,怎么想起把玩这玩意儿了呢?还不快把它丢了。”随安难得来看他,却见他盯着手中的物件发呆,不禁皱眉。
“阿随怎知道我没有心上人呢。”长安随口反问道。
???随安一时来了兴致,他不过几个月未在长安身边,怎的就冒出来了个心上人来呢?长安这人看似温润如玉,谦和恭懋,实则最是冷心冷情,若不是他从小与他一道长大,手足情深,真不晓得这块冰疙瘩几时才能被捂热呢!
“可是儿时的那个人?”
“改日带你去见她!”正如随安所想,长安并不是一个容易对别人敞开心扉之人,在他的眼中,能够说的上是重要之人的,普天之下也不过尔尔。“不过她不知道,你莫要吓到了她。”
“她竟还不知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讲?”随安震惊,自己这兄弟藏的也太好了些吧。
“日后再说吧。”长安凝视手中之物,似在沉思。
还日后再说,你这心可真大!
“好吧!”随安转念又一想,“等一下,你方才不会是想把此物送她吧?!”都告诉他了这东西邪性,还要送?
“兄长以为有何不可?”长安毫不介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正如她并不知晓我多年来对她的相思之情一样。”
其实他知道玲珑骰子的寓意是相思已经入骨无法逃离,就好像是最极致的蛊,根植在人内心灵魂深处的,无论轮回几世,都无法逃离他身上的相思。他之所求,不外如是,但愿终有一日倾城能明白他的心意吧。
“大人,侯爷派人递了话,今日不来府上做客了。”寒将夜进来回禀。
“可曾说了今日的去处?”
“未曾。不过今早阁老府传来消息要宴请侯爷。”长京城中之事,将夜向来打探得很清楚。
“宴无好宴。”长安头也不抬,他思忖着倾城应当应付得来。
“侯爷?你来长京才多久,与哪位侯爷如此交好,竟连不来府上都还要报备一声。真是新鲜!”随安讶异。
“正是这位侯爷。”
“什么!你喜欢的竟是个男人?!”
随安震惊,不慎打翻了棋盘。长安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将夜适时地将散落一地的棋子收好。
“大人,这是侯爷最喜欢的棋子。”闻言,随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安。
“无妨,叫阿随赔她便是。”听闻阿随新得了质地精良的昆仑暖玉,正好给倾城打造一副新的棋盘和棋子,冬暖夏凉,想必她会欢喜,“就用你新得那暖玉赔吧。”
“你不会是设计好的吧→_→”随安觉得自己落入了圈套里,刚到手的暖玉就这样被弟弟骗走了。
“你觉得呢?”
“不好说。”
将夜觉得自家大人有些欺负人,好歹随安大人不远千里来探望他。
“喂,阿夜,这个侯爷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让我们长安如此上心?”
“随安大人可听说过那十五岁大败西秦军,十六岁袭爵镇北侯的’北宜顾倾城’!”
午后,镇北侯递了牌子入宫觐见太后娘娘。
薛相在府中喝了一下午的荷露凝心茶,府中下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招惹了是非。
礼部侍郎在府中作画废了一地的宣纸,他家哥哥打磨了一下午的玉石棋子。
沈阁老家的孙女哭了一下午,府上乱糟糟的,傍晚时分阁老夫人找来了媒人退了亲。
而镇北侯此刻却被小皇帝请了去,美名其曰叙旧,实际上是让外头闹去,想要找镇北侯麻烦的,先来和小皇帝请示。至于请示的结果嘛,肯定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所以,慕容大人这次万全是受了表姐你的池鱼之殃啊!”
彼时的赵恒与顾倾城十分亲厚,什么话都与她说,没有君臣之别。
“姨母和薛相角力,不想任用薛相举荐的人,寻常的人又堵不上薛相的嘴。”倾城轻轻吹凉,细细品茗,“其他的几个确有能力,姨母不好反对,唯独这一个…”
“可惜得罪了沈阁老。”赵恒清退了左右,让心腹宫人守在门外。
“无妨。沈阁老府上现下对姨母感激涕零。”
???
“那阁老府未来的孙姑爷人品不佳,这个时辰婚事应该已经退了吧。”阁老府能在短短一日内捋清形势,及时止损,明哲保身,也难怪可以在北宜屹立三朝而不倒了。
“表姐,薛相?”
“怕是心里有想法,还要劳烦陛下好好安抚。不过如果实在安抚不住,也没办法。他想卖个人情给自己的老师,本是万无一失的主意,没想到被人横叉一脚。”
太后老谋深算,换作是其他人肯定是不行。借自己与慕容长安交好一事,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还真不怕让得罪人。现在任谁都觉得长安被提拔与自己有关,朝中有薛相和他的门生,恐怕日后她和长安会不得不安生啊。
她倒还好说,大不了回去边关嘛,可惜了长安的大好仕途受她连累,恐怕有薛相一日便要止步不前了。
“表姐可是在担心我那未来的表姐夫?”十三岁的赵恒孩子心重,他听宫里宫外的在谈论自家表姐和慕容长安的私交甚笃,他那日在夏日宴上看到过他们相处,越发觉得二人十分的般配。
“表姐夫?陛下你还有别的表姐吗?”倾城明知故问。
“除了你,其他人配做朕的表姐吗?”赵恒打趣道。
“陛下不要多想,臣与慕容大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至于其他,日久见人心,臣不做过多解释,陛下自己瞧着办吧,臣告退了。”倾城施施然行礼告退,赵恒自知言多必失,惹得表姐心中不快,赶紧讨饶。
“表姐,是朕误听旁人,惹表姐不快了。朕给表姐赔不是,表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朕计较了。今夜宿在宫中,留下来与朕一道用晚膳吧。”
倾城是最受不了赵恒撒娇,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一句关系匪浅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是长安在她心中的份量也不足以与之抗衡。
“你快起来,多大的人了,还耍赖皮!”
“多大了我还是你的表弟啊!朕在此立誓,将来一定为表姐赐婚,为表姐择一位称心合意的如意郎君!”赵恒伏在她的膝上撒娇,难得温情片刻。
“这可是你说的,将来无论我看上了谁,你都要为我赐婚!君无戏言呐!”
他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单独相处时总是你你我我的毫不拘束,不分彼此。
“明日下朝后我就召薛相御书房觐见,探探他口风。”
“好。他若不恭敬,你莫恼,伤了身子不划算。待来日你亲政,大局既定!”
“是,我答应表姐,事缓则圆,无论薛临那个老匹夫说什么也不会生气的。”
阁老府
媒人前脚刚走,沈家孙小姐便收拾行囊准备连夜出京,跟着叔父婶母一道回乡祭祖了。
“猗茹这次事情处理的干脆利索,有夫人当年的风采!”沈阁老赞叹,“若非她当机立断,我沈家险些要招致祸事啊!”
“是啊,妾身也没有想到,那丫头如今真是长大了。也怪妾身先前眼拙,没瞧出来那吴家的三小子是个心大的,竟想踩着我们阁老府的门头平步青云!”阁老夫人悔不当初有如此引狼入室之举。
“笑话,我阁老府的门头也是这么好踩的么!不自量力!”沈阁老本就不太满意这桩亲事,奈何他不便插手内宅之事。
“老爷,有一事,妾身觉着还是应该与你说一声。”阁老夫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开口一言。
“夫人但说无妨。”
“今日镇北侯与妾身和茹儿的一番话,让妾身觉着,咱们北宜的女儿当是她这样的。妾身险酿大祸,只是可怜茹儿那孩子受此牵连,需得避避风头。与其将其送回乡下,不如送去镇北侯府上学上一阵,应是受益终身啊。”
听闻自家夫人如此看好一名晚辈,阁老觉得十分难得。“能得夫人如此看重,看来她必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只是此时若是送去镇北侯府,恐惹人非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要攀附他侯府似的。”
“老爷思虑周详,妾身自愧不如。此次薛相被太后下了面子,心中定然不悦,说不定会把气撒在镇北侯和慕容侍郎的身上。此次得她提点,才使茹儿免于嫁给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我们也应该表现得有些诚意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此事是我们沈家承了她镇北侯府的人情。明日老夫下帖便请薛相到府中做客,夫人可觉安心?”
“是,老爷。老爷,那茹儿…”阁老夫人欲言又止。
“就依夫人的意思,不必随二郎夫妻一道回乡祭祖了。老夫不反对猗茹和镇北侯来往,不过要暂且缓缓,先在府上的小佛堂待一阵子再说吧。”
“是,妾身代茹儿谢老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