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培训班就结业了。
学员们摩拳擦掌,准备在大洋的彼岸的另一个半岛上大展拳脚。
姜艺兴兴奋得几夜睡不着,对照着花名册,一个不落地告诉战友自己马上去韩国打天下“喜讯”,战友们也都为他高兴,终于干点正事了。
战友们轮流做东请客,为他饯行。
只要是在城里请客,只要是时间允许,姜艺兴都要叫上卜德星。
吃到最后,卜德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回到家对孟华荣半开玩笑地说,姜艺兴的国还没出去,自己却吃得胖了一圈。
岳树仁没有时间请姜艺兴吃饭,他种鸡厂的工地已经收尾了,二纺机的工地刚开始进场,忙得脚打后脑勺。
但姜艺兴却固执地认为,如果岳树仁不请自己吃一顿,其他战友请了都不算数。
也不为了吃什么山珍海味,他要的是一种仪式感,但是岳树仁却不以为然,认为这些都是花架子,不当饭吃。
如果缺钱了直接跟他说,坐在饭桌上胡吃海喝扯闲篇的事别烦他。
姜艺兴也上来了他的拗劲,哪怕是咸菜就窝头,也要岳树仁请一顿。
姜艺兴在岳树仁面前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直把岳树仁当成自己的大哥来对待,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如果没有岳树仁的无私资助,他是不可能去韩国的。
他要用自己这种有悖常理的方式表示他对岳树仁的感激。
千万别忘了,岳树仁是头犟死驴,开往韩国的轮船已经加满油了,岳树仁也没有请姜艺兴到饭店里吃饭。
只是在头一天晚上,在自己家里,战友俩个在炕头上喝了两口,卜容懿临时加了两个菜。
酒足饭饱,姜艺兴正在起身之际,岳树仁又悄悄塞给姜艺兴一摞钱。
姜艺兴正要拒绝,岳树仁小眼一瞪,暗示他不要声张。姜艺兴会意,顺从地接受了。
姜艺兴在岳树仁面前没有秘密,有什么事都要向他念叨念叨。在今晚的饭桌前,姜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直想告诉岳树仁,他在培训班上认识了一个可心的人,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最后也没有说来了。
他真怕岳树仁责怪他不把心思放在培训上。也多亏他没有说出口,真要是说了,岳树仁的反应还是其次,忙着炒菜端饭的卜容懿可就要打翻醋坛子了。
姜艺兴知道盐从哪咸,醋从哪酸啊!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经过老社长指点迷津,田蜜蜜与金原地离了婚,又和老社长死灰复燃,再续前缘。
虽然是月光夫妻,总比独守空房来得实惠。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半路上又杀出一个程咬金,在培训班上新认识了姜艺兴,向自己大献殷勤。
田蜜蜜是过来人,什么事不明白,对姜艺兴狂蜂浪蝶似的“呵护”是心知肚明。
田蜜蜜采取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的态度。
拒绝太伤人,两个人都是单身,追求是权利,接受是福利。
一潭死水全无浪,偶有春风摆动时。田蜜蜜感觉这样挺好玩,有姜艺兴在自己眼前晃着,基本上杜绝了其他的干扰,晚上再一门心思地应付老社长,如果老社长来到自己身边的话。
也可能是天缘巧合,也可能是老社长特意安排的。
听说田蜜蜜很快就培训结业赴韩国了,老社长也不回韩国,也不在新秘书身边,几乎天天晚上腻在田蜜蜜身边。
田蜜蜜心中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她无怨无悔地向老社长付出着,肆无忌惮地向老社长索取着。
这一年多有名无实的婚姻,在精神上、肉体上亏欠自己的太多了。
赴韩国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田蜜蜜像一个即将被剪断脐带的婴儿,对亲人、对爱人、对家乡的一草一木恋恋不舍。
老社长却像一个知道自己即将断奶的孩子,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
花好月圆人人羡,生离死别个个难。
为了“欢送”田蜜蜜赴韩国“深造”,为了感谢好友金载朴的关照,田蜜蜜赴韩国的前一天晚上,老社长在市里组织了一个饭局。
没想到好友金载朴抢着做东,做东的理由让老社长无法拒绝。
哪怕田蜜蜜在金载朴的皮革公司上一天班,那也是自己的员工为员工饯行理所当然。
老社长的企业在乡镇,自己的企业在市里,到市里面请客,当然是自己做东。
恭敬不如从命,老社长只得带着司机拉着田蜜蜜赴宴。
落座之后,金载朴向老社长介绍自己带来的尊贵客人:“这位风流倜傥的帅哥是负责招商的车加久先生,这位风姿绰约的美女是公司销售部崔燕燕,我身边这位小美女是为大家服务的办公室秘书小白。”
介绍到小白,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真是好人长在嘴上,金载朴说小白是为大家服务的,其实就是自己的专职秘书,各位就不要动心思了啊!
主仆有序,金载朴办事周到,一进酒店就将老社长的司机和自己的司机安排在大厅里吃标准,这样一来,包间里正好三男三女,男女搭配,喝酒不醉,唱歌不累,跳舞成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里的气氛越来越融洽,酒神附体,都找到了感觉。
小白开始专心为金载朴服务,崔燕燕专攻车加久,田蜜蜜专职照顾老社长。现在的包间里,已经不像是商务招待,更像是三个家庭的聚会,大家出来喝酒,要的就是家的感觉,爱的味道。
离开了酒店,两辆车拉着中韩友好人士来到开发区最豪华的曼哈顿歌舞厅,客人在彬彬有礼的迎宾小姐的引领下走进大厅。
花枝招展的舞厅宝贝、歌厅公主一看门口的豪车,就知道来了大款,蜂拥而上,没想到进来的三位男士早已名草有主,只得识趣地讪讪后退。
迎宾小姐将贵宾送进包房,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回荡着“阿里郎……”
两位司机停好车子,躺在各自的车子里听着歌曲,养精蓄锐。
老社长还想留着一点精气神,回去的时候好好地表现一番,所以在包房里不再没命地往肚子里灌酒,镭射灯闪耀着诡谲的光斑,大家都在各人忙各人的,没有人在意老社长喝啤酒时偷奸耍滑。
田蜜蜜在一旁为老社长不停地遮掩着,两个人会心地笑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载朴没有像老社长这样老成持重,毕竟比老社长年轻着十多岁呢,再加上身边偎着小白,又有车加久不断地烘托着气氛,也开始千杯不醉了。
酒桌上还比较矜持的车加酒,现在是彻底放开了,数他和崔燕燕玩得最嗨了。
相比较而言,也是数他们俩最年轻,最有活力,最有感觉,最干柴烈火。就好像是最后的晚餐,最后的狂欢,最后的疯狂。
歌舞厅的鼓点在夜空飘荡,震撼着不远处支离破碎的城中村,《夜来香》柔美的歌声呼唤着千百年来习惯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
这块古老的沉睡的土地渐渐苏醒了。这个从琅琊市刚刚剥离出来的临港经济开发区,就像是一个新生命,带着躁动与不安,带着梦想与追求,降生在一块古老的土地上,降生在一片等待建设高楼大厦的处女地上。
逢大祭,必杀牲。
天欲其亡,必使其狂。
不知道今夜,是谁会撞到枪口上。
如果自己没有醉,那么人间一定是摇摇晃晃的。
做东道的金载朴三番五次拿老社长明日有重大活动,不能熬通宵为由,劝解车加久打道回府。
车加久意犹未尽,怎奈老社长体力不支,真是有些打兴。便搂住老社长,央求再玩一玩。
金载朴乘机架着车加久走出包房。小白跑不迭地到吧台上结账走人。
送宾先生将贵宾送出大厅,两位司机早已将车辆一前一后停得稳稳当当。
车加久搂着老社长不松手,非要和老社长坐在一辆车上。有些人喝醉了,看见谁都是最亲的人。
老社长见他醉了,碍于面子,也不好太过违拗,便上了金载朴的车。
搞得崔燕燕很不高兴,夸张地扭着胯骨,一摇一摆地上了停在后面的老社长的车,眼睛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了曼哈顿歌舞厅。司机把车开得稳如泰山。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但偶尔会有一些重型工程车拉着水泥、沙子、石头轰轰隆隆地驶过,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车白天有交警查超载,没有过硬的关系不敢跑,到了半夜,便没命地狂奔在马路上。人们是既怕它们,又恨他们,咒骂他们是马路杀手。
司机小心地躲蔽着这些重型车辆,生怕上面掉下东西。
车加久的五脏六腑却开始翻江倒海,车外的小风一吹,肚子里的当地白酒、韩国清酒、欧洲的啤酒和红酒纷纷上涌。
担心他吐到车里,无奈的司机只好将车停在路边,扶着车加久下车,蹲在路边呕吐不止。
再好的美酒佳肴,在肚子里沤这么一遭,也会变得其臭无比。
司机捏着鼻子忍耐着。谢天谢地,总算告一段落了。
当司机拉开后面的车门,扶着车加久上车时,车加久酒劲上来了,脾气上来了,牛劲上来了,不但不上车,非要坐在前面驾驶室开车不可。
司机哪敢把车钥匙交给一个醉鬼?
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得耐着性劝他上车。车加久像一根驴下身一样,越拨拉越硬,两个人便僵在路边。
请他出来就是哄他高兴的,让客人不高兴那不是花钱买难看吗?
金载朴大声呵斥着司机,命令他将车钥匙交给车加久。
端人家的饭碗听人家的管。司机无可奈何地把车钥匙交了出去。
酒壮英雄胆,酒迷酒鬼眼。
已经喝吐了的车加久,插了好半天,也没有将钥匙插入钥匙孔里。司机坐在车加久后面,生着闷气。
金载朴陪着笑,劝车加久,还是由司机开吧。
车加久一听就火了,指责金老板瞧不起他。吓得金载朴只得闭嘴。
坐在副驾驶的小白扶着车加久手里的钥匙,稳稳地送入钥匙孔里。这动作是那么的轻车熟路,真让人浮想联翩。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这一车五个人,一个人心潮澎湃,四个人提心吊胆。
车子启动了,摇摇晃晃的方向盘,不知轻重的油门,都在车加久的掌控之下。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重型货车擦肩而过时刺耳的喇叭,扭着头的谩骂激怒了车加久,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回击着,这些脏话在平时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抓着方向盘,右脚狠狠地踩到油门上。汽车的引擎鬼哭狼嚎着追了上去。
“减速!减速!……”后面的司机大声吼叫着,又不敢碰车加久。司机知道,稍微一碰车加久的身体,就会影响到方向盘的稳定性,现在的关键是能抬起他那只作死的右脚,它正踩在鬼门关上呢。
谁又能碰到车加久的右脚呢?
可能只有阎王爷吧。
这时的车加久,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的目标就是前面那辆向自己叫嚣的重型货车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开车人。
“砰!”
打完枪,找到弹着点,再画靶子,肯定是十环。
车加久瞄得准,打得正,妥妥的十环,车毁人亡,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