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杏雨阁中人总是见不着杜叔人影,不知他早上什么时候出去,也不知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每日杜轻霜走进灶房,就发现蒸好的馒头包子还有洗好的食材都好整整齐齐放着,那老头却不知去向。一整日也见不到他一眼。
“温尧,”杜轻霜看着在屋里摊着的温尧问道。“你知不知道杜叔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他能干什么?不就跑到别人家里下棋去了。”温尧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
“他从前下棋像这样吗?”杜轻霜疑惑地问道。
“那就是采药去了。”温尧又道。
“什么药须得采上这么些天。”杜轻霜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总极小的声音喃喃道“是不是去找……”
温尧轻睨了她一眼,拉长语气说道:“有那闲工夫瞎猜,不如先去碗刷了。”
按往日里杜轻霜的脾气,此时必然与他翻上几个白眼,然而这次只是微微皱眉地站着,并未反驳,从眼里看不明她的情绪。
温尧觉得奇怪。刚要出口询问,只见杜轻霜从门廊石阶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边走去。
“你干嘛去?”温尧疑惑问道。
“找人。”
“上哪去找啊,喂!”温尧唤她,杜轻霜毫不搭理。径直走出了杏雨阁的大门。
杜轻霜总是想起杜叔与李叔那日在院中的对话,温尧因救她丢了玉佩,似乎是极为重要的玉佩。这几日总不见杜叔的身影,是否又是去找玉佩去了。
杜轻霜想到这里,回头远远看了一眼杏雨阁。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什么滋味,温尧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按照他往日撒泼耍浑的态度,早该拿此事同自己闹个没完,可这几日过去了,他始终若无其事,没提一句玉佩的事。倒令她平白地加深了歉意。
不管怎么说,此事因她而起,玉佩也理应给他寻回来。杜轻霜这样想着,便准备往花月山去,走到半途时,见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两个大包袱,似賊一般,朝着杏雨阁后的玉竹山去了。
杜轻霜微微皱眉,此人鬼鬼祟祟很是可疑,莫要在自家后山做出什么怪事。便跟了上去。
披着斗篷那人似乎上了年纪,走走停停,一路歇息,蜿蜒曲折一路,杜轻霜便一路尾随,见那人终于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停了下来,拐过转角,从山壁那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明显不止一人。杜轻霜仔细探听,大约听到“斧头”“月黑风高”“静候时机”的字眼。
杜轻霜心里微微一愣,难道紫霄山内部,竟生了强盗窝?
这时,见那人又出来了,晃出拐角,往着山壁这处走来,似要下山,而说时迟那时快,在他靠近之时,杜轻霜疾闪而过,点住了那人的穴。
然而对上那人面孔时,杜轻霜不由得大吃一惊。
“杜叔?”
杜叔瞪大双眼看着她,杜轻霜忙给他解了穴。
“咳咳……”杜叔咳嗽着微微回避她的目光,神色中有点行踪被发现的尴尬。
杜轻霜看着他,疑惑地问道:“您在这儿做什么?”
他没去花月山?
“额……嘿嘿,霜儿啊,我就随便走走,看看有没有新鲜药材,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来了。”杜叔挤着笑脸说道。“那个,你怎么来了啊?”
“我……”杜轻霜正欲开口回答。只听杜叔身后又传来声音。
“老杜,没走远呢吧!你再两口锅上来。”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老李。
看着满脸黑线、估计此时正想将老李生吞活剥了的杜叔。杜轻霜觉得好笑,轻轻扬眉,绕开他往前边走去。
拐过拐角,只见眼前是一个几乎搭建了大半地基的竹屋,老李老谭都在,正比划着房梁尺寸准备锯竹子。
两人一回头,见到杜轻霜都是一惊。
“这几日,就是上这搭房子来了?”杜轻霜微微吃惊,问道。
杜叔也跟在她后边走了过来,三个老头像在外面闯祸被发现的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最后李叔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丫头,是这样,咱们哥仨那天路过此处,觉得景色宜人,是个下棋的好地方。就想着在这里搭个地方下棋嘛,嘿嘿。”
“就是下下棋?”
“那可不。”
“下棋还需要杜叔带什么锅呢。”杜轻霜问道。
“锅嘛……锅……,咱们下棋累了饿了,就地取材,解决吃饭问题!”老李忙说道。
杜轻霜没说话,走到那地基旁仔细看了看,说道:“修得可真不错啊,地基稳固。”
“都是老谭指导的好,他可是盖房子的高手。”老李又道。
杜轻霜看向老谭,老谭不好意思地笑笑。杜轻霜指着两处说道:“谭叔,和这里比,这一块的地基打得是不是太薄了?”
“怎么会呢,丫头,我老谭修房子从来不会错,这里是专门留出来做院子的,老杜说他住的房子没有院子就像活在笼子里……”
老谭话音未落,杜轻霜便说道:“这么说,杜叔,你是真打算搬上来了。”
老杜一愣,反应过来时狠狠地瞪了老谭一眼。
老李正想要打圆场,老谭又先开了口。
“嗨!都漏嘴了!那就摊牌了!老谭我可不擅长绕弯弯肠子!”老谭是个爽快人,直言道。“霜丫头。你杜叔一把年纪了,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好清净,再者搬上来也是为了你们考量,以后你俩成了亲,他老住在里面也不好,到时候下边就由我老谭给你们整个新房出来。他不喜欢跟新婚燕尔的……”
“闭嘴吧你!”老谭还没说完,便被老杜气愤地踢了一脚。
杜轻霜一直在认真地听,只在听到婚房二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轻霜,你别听他瞎说,什么婚房不婚房的……”杜叔说到这里又瞪了老谭一眼。“唉,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也只是想清净点,年纪大了,总跟你们年轻人混在一处多少有些疲劳。其他的事,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自己去承担责任。”
“但是,”杜叔又道:“这不是摆脱的意思,一家人到哪里都是一家人。我把你当亲丫头,不管有任何事,都随时来找我。”
轻霜看着他。心头一暖。
一家人。
一家人到哪里都是一家人。
在这样的纯粹又慈祥的长辈面前,她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她从未体会过。
她把藏在背后的手捏的好紧,指甲深入掌心,这样用力,总算将即将局促的情绪收了回去。
这时只听老李递了一把锯子过来,说道:“年轻人,作为回报,帮老骨头们锯一下吧。”
杜轻霜来回看着这三个老头,缓缓松开捏着的手,笑道:“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