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个头不高不矮，还带着初出茅庐的青涩，一双大眼睛隔着玻璃窗，一个劲儿的看着坐在铁质长排椅，等待叫号的青年。
像是要看出点儿究竟，看出点儿门道。
满足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小脑袋瓜。
青年皮肤发白，不是现在普遍追求充满胶原蛋白的白皙，更多的是苍白。
像是个病秧子。
与他旁边同伴脸上的朝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一群挂号人群，或是西装革履或是平凡无奇的人中。
也没有一点儿抓人的地方。
“王姐姐，那小哥哥是王老师的亲戚？”小护士眉头紧皱，纠结了半天，终于放弃了思考，她觉着按照自己那不怎么聪明，非常善良，非常单纯的小脑袋瓜，恐怕也想不出什么门道来。
“嗯？”
年级大了些的护士，顺眼瞧去，戴着口罩的眉梢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你说不二啊？”看着小护士皱眉的小表情，怪可爱的，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推动药物车。
“你是在想刚刚王老医生交代你不二的的事情吧？你刚来，没见过不二，等你见得次数多了，就知道原因了，实际上，不单是王老医生喜拉不二，我们啊——”
她回头，压低了声音，悄没声的看了一圈护士站的莺莺燕燕，端庄好看的小姐妹们，笑的娇媚可人。
“都可喜欢不二了那。”
一群莺莺燕燕，如嗅到腥儿味的猫咪。
毫不掩饰，贼兮兮的盯着在外面不动声色的青年。
“那可不，要我说啊，王姐姐你就直接嫁给不二得了，他今年不才二十三岁？你二十六，女大三抱金砖，谈两年恋爱，多好的事儿？”
“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小心我把嘴给你缝上，王姐姐的事儿，咱们就别瞎掺和了，再说，这嫩草，就算啃，也该落我嘴里。”
“好啊你，小李宫女你竟然想偷吃。”
大好风光。
小护士错愕，张了张嘴，更迷糊了。
那最多看起来也就清秀，在椅子上的青年，怎么就成了所有人的香饽饽？
先前解答小护士疑问的王姐姐无奈笑了笑。
“别听她们瞎扯了，背后议论人啊，也不好，不二的事，我就不和你说了，不过她们有一点说对了，要不是不二身子有点儿问题，我说不准就真倒追他了。”
王姐姐推着药物车，穿梭向病房。
最后还不忘嘱咐。
“记着看好了指示灯，这个点儿是最容易出事儿的时候，别让事出在自己身上。”
“啊、啊！”
小护士还没回过神儿来，下意识的答应。
还在想那青年的事情，心底像是住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猫咪。
抓不住，只能任由它到处抓挠。
越来越好奇，她好看的眼睛愈来愈亮，以至于一对焦急模样的中年夫妻，急冲冲的冲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直到男人一巴掌打在小护士的胳膊上。
小护士眼眶直接红了，胳膊上肯定已经肿了，酸麻酸麻的疼痛感，让她泫然欲泣。
可她刚想说什么，眼前中年男人那张狰狞的面孔让她浑身一颤。
“你们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没良心的医院啊。”
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一双发白的布鞋，男人神情几欲崩溃，手里怀抱着的，瞬间将整个医院挂号大厅的人都聚了过来。
中年女人生了一张长脸，不说话，就平有三分怨气，此刻，吊着脸。
声音又尖又细。
像是能刺破人的耳膜。
“丢了良心啊！真是瞎了眼，我们的孩子，就这么被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医生给糟践了啊！”
女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大家都来看看，都来看看！”
中年男人铁青着脸，像是一头要吃人的野兽。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颗炮弹，砸在所有人的心底。
也将小护士砸的花容失色。
慌了神，身后一群本打算帮着出气的护士们，所有的话，都被中年男人手中那紫青色孩子的小脸，逼得惶恐不安。
这是住院的幼儿出了问题！？
“我们家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经常不吃奶，我们就带孩子来医院看看，我们这是相信你们这家医院啊，可你们是怎么干的？整整一个月的功夫，专家查房说没事，观察两天，副院长看了孩子，也说没事，让我们再等两天，再等等......再等等......”
男人就像是找到了发泄方式，无法停止的火山口。
“等到了.....我们孩子......断了气啊！”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猛地悲怆起来，跪倒地上。
抱着妻子与妻子抵着头，痛哭流涕。
周围人指指点点，拿出手机拍着视频。
王姐姐听到喧哗声，赶出来，看清楚了那对夫妻，与手中的孩子，她还有印象，一个月前，就是她接待的这两位，她记得当时这两位还是很礼貌，并且有些不善言辞的模样。
周围一张张看戏的面孔与一幅幅手机，让她面色一变。
医闹！？
【不行，院长不在医院，绝对不能让王老医生出来。】
要是王老医生出来，她不敢想象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避嫌！
德艺双馨，已经退休还坚持在一线的王老，不该面对这样的风波。
她转身就要朝王老医生办公室而去，可转头的瞬间，错愕布满了她的瞳孔。
王老医生，已经出来了。
不高的个子，慈眉善目，轻皱着眉头，医院是治病的地方，疗养需要安静，一个人喧闹，影响的却是所有人。
“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医生戴着老花镜，哄乱的人群，声嘶力竭的两名中年夫妻，让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医闹？”
几乎同一时间，王老医生大步向前，根本没想过退缩。
“王老医生，?您不能去。”王姐姐脸色变得煞白，只顾着死死拽住王老医生的手。
“交给保安来，再说了给孩子看病的，也不是您，您千万不能淌这场浑水。”
三十多年行医无数，没有过医患纠纷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很多医生同样能做到。
可王老医生能做的德艺双馨，让众人钦佩，更多的是他对于生命的尊重，对于许多病患，自掏腰包的无私奉献。
这位始终相信“将心比心”的老人，值得所有人尊重。
王姐姐在这一刻坚定起来，如同说什么也不听劝的倔强牛犊。
可她好看的眸子忽的不安起来。
一双怨恨的双眼直视而来，中年男人霍然起身，如同嫩牛肉一样颜色的面色，怨恨、狰狞。
他盯着平静的王老医生，目光如野兽一样恶狠。
与看到了山跳的野兽，如出一辙。
他大步流星，粗糙的大手一把攥住王老医生的衣襟，挡在王老医生身前的王姐姐没有起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破败娇艳玫瑰一样，被大手甩到一旁，“扑通”一声，踉跄在地，发出闷哼声。
“就是你，就是你！”
中年男人那与黄土一样颜色的面孔，愈发的阴沉与愤怒。
所有的愤怒都找到了发泄口。
他大声怒吼，“你就是跟那专家医生同流合污的副院长！就是你说的我家孩子没事，说再观察观察，害了我家孩子的命啊。”
“害了孩子的命，天杀的，没良心的医生啊，你们一个个的，都跑不了，血债血偿！”
中年女人尖叫，拉长的语调像是聒噪的鸭子，整个医院回荡她的哀嚎。
在任何时候，人们都不吝他们的好奇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所有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低声碎碎。
手机不停地拍照、录像。
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而王老医生，是那一叶扁舟，在风雨中飘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