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就连眼前的人影亦在恍惚，红果果在不停的打摆子，双眼充满血丝，浑身通红，撑着墙，舔着干燥的嘴唇，呼出灼热的气息，竭尽全力露出笑容。
对着昨晚给他煎饼果子的老者勉强的说道：“您好，请问您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喝？”
从昨晚的情况来看，老者心善，可以试着讨要。
刚走出门槛的老者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不一会，便拿着一个碗，里面装满了水，手很稳，没有一丝摇晃，递给他。
红果果双手接过，大口大口将海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全然不顾从嘴边漏下、沾湿衣裳的水。
将碗还给对方，真诚道：“谢谢！”
老者并不着急离开，肯定的说道：“你生病了。”
红果果摇摇头，就这么轻微的动作，眼前一阵泛黑，喘气道：“没什么问题。”
撑着墙，挪动着双脚，一步步往角落走。
老者就这么看他艰难的拖动脚步，撑着墙在角落坐下，弓着身子，睡在地上，一会的功夫便响起颇有节奏的呼吸声。
走上前，伸出干瘦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很烫。
不仅是额头，身体也很烫，像是只煮红的虾。
掀起衣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
人生几十年，他经历过天灾人祸，见过最黑暗的人心，经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见证了毁灭与新生。
教过很多的学生，毫不夸张的说，镇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得叫他一声老师。
他接触过太多的孩子，无疑，眼前的人是个好孩子。
一个孩子品性是否好坏不能用一件事去衡量，哪怕昨晚上对方站在他的面前举着石头问他借煎饼果子。
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这个孩子大概会就这样死去。
不能不管，他是个老师，心软。
百来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架起将地上的红果果放在背上，背回院子放上床，出门去找医生，同时找老师帮忙代课。
…………
红果果睁开眼，浑身依旧发冷，裹紧身上的被子，望着天花板发呆。
思维一片混乱，接连不断的梦境让他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
过了好一会，回过神，望着布置整洁的房间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救了自己。
床头的桌上放有拆开服用过的消炎胶囊。
他之所以知道是消炎药，因为盒子上面三个大字写得很清楚：消炎药。
简单明了！
拿着盒子看了看功效，结合自身的情况，他大概是因为伤及了肺腑，五脏六腑有淤血所引起的高烧，跟他的情绪也有些关系。
身体很虚弱，桌子上有水壶，喝了点水，下了床，走出房间。
这是一个二层楼的小院，他住在一楼，院子不大，院里有自种的青菜和柴，有地窖，还有一口水井。
他住在一楼，在院子转了一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动手用斧子将堆积在角落里的木柴劈开，摞好，将水缸打满水，打扫和整理院子，出了一身汗。
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因为是单亲家庭的缘故，很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
虽然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但他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做完这些，主人家还没回来。
在屋里坐了许久，闲来无事，楼下有三个房间，有一间上了锁，还有一间书房，他走进书房，从书桌上的教案看到了这家主人的名字：张山河。
书桌背后的书架干净整齐，维护得很好。
有教学课本，儿童读物，还有各种百科全书。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好，红果果还忍不住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世界概述》，从屋里拿出一张小板凳快速看起来。
他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日近西山，光线有些昏暗，红果果眯着眼翻页。
一道声音蓦然响起：“你喜欢读书？”
抬起头，身边站着一个人，正是名为这间屋里的主人：张山河，也是他第一个“借”煎饼果子的老者。
书中全都是从未接触过的内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对方回来走到身边也没注意。
家里有个病人，所以他今天便早点回来。
红果果站了起来，面对张山河，心里莫名的发憷，道：“算是吧。”
说喜欢读书，他的成绩一直不太好，说不喜欢，看起来小说能通宵达旦，所以……他应该算是喜欢读书的。
心里发憷的原因不是因为不问自取，而是对方是个老师，他对老师一直有种莫名的敬畏。
他不是学霸，面对老师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也不是学渣，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所畏惧。
没办法，他的成绩处在中游，给老师的感觉就是一个认真刻苦的乖学生，只是学习的方法不对，努努力，成绩就会提高不少，所以会时不时找他聊天谈心，指导学习。
殊不知，有些人为了这点成绩，用尽平生最大的努力。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
成绩这么差，他也不想的。
“屋里的光线太暗，以后你可以到外面看。”张山河点点头，和颜悦色道。
算是默许他私自取书的行为。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摞起的木柴很整齐，他没看错，是个做事认真的好孩子。
“嗯。”
红果果记下页码，将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
“过来吃东西。”
张山河走出书房，在客厅里招呼着他过来。
香气扑鼻，红果果将手洗净，安静坐在他的身侧。
“你的身体还没好，喝点粥调养调养。”
粥是肉粥，不是那种零星肉沫，一勺子下去，肉沫占据一大半，诚意满满。
红果果确实是饿了，迅速吃了好几大口。
肉粥温度正好，不烫嘴，几大口下肚，还有些发冷的身体便暖起来。
虚浮！
有人在身旁一起吃东西，张山河心里触动。
以前一家人也是围坐在桌边吃饭，其乐融融，可惜现在就只剩他一个人。
人老了，总是会莫名的怀念过去，总希望家人能陪在身边，又希望子孙能有出息，不该窝在这个偏僻的聚集地过一生。
真是一个矛盾的心理。
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