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奈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和自己说话,刻意地回避着她,连上课的姿势,都是微微偏向左前方,留给惠黎半个背影。
那个曾经感动到说“以后再也不要冷战”的单纯女生,现下正传递着“不想与你呼吸同一片空气”的讯息。
惠黎不怪她,一切都是自己的个性酿成的。
“优奈,你继续背诵。”被陆晨曦发现了自己在走神。
万分尴尬中,身边响起微弱的气音:“真的猛士,敢于直面……”
是《纪念刘和珍君》里很经典的一个段落,只消开头一句提醒,后面的内容便源源不断地冒上心头。
安然无恙地坐下,手肘刻意越过了那道无形的三八线,轻轻碰了碰旁边人的手肘。
惠黎转过头去,看到优奈向自己吐了吐舌头,露出窃喜的神情。
青春期看似望不到头的冷战,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就被顺利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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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论坛上面那份黑帖寿命不长,不知是被发帖者删除,还是被管理员禁封,总之完全不复存在了。输入任何关键词,都是查无此帖的提示。
身正不怕影子邪这种说法,最适用于这次流言从鼎沸到消弭的过程。过多的澄清,往往会形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效果。
学生们也没有闲情逸致守着一个话题反复咀嚼。更重要的因素是,难度登天的期中考卷抹杀了大部分人的八卦兴致。而之前被谩骂得体无完肤的人,一如既往地遥遥领先。光荣榜上,照片里清冽的眼神,在一个制高点淡淡地看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像是无言的嘲讽。
紧接着,是让高一学生们从繁重课业中抬头,想要振臂高呼的,为期一个星期的海边素质拓展。
母亲帮惠黎塞了满满当当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俨然是要出去旅游的架势。
惠黎一边坐在桌边看书,一边留意母亲的动作,看着那快要被挤爆的旅行箱,她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准备夜里把一些没有必要带走的东西拿出来。
“半个学期过去了,怎么没听你说些学校里的趣事,有没有结交到好朋友?”母亲收拾完,坐在床边问她。她平时忙于管理公司,经常很晚才回家,像这样与女儿谈心的机会并不多。
说到朋友,惠黎脑海里浮现出同桌优奈开朗的脸。尽管目前还不算交心,至少比学校里任何一个人都要亲近,是让人感觉舒服的关系。
在海边的素质拓展基地,她们头一次过集宿生活,睡上下铺。但是晚上,优奈会从上铺下来,钻进惠黎的被窝里。两个人借着门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能够看到彼此的表情,说些开心与不开心。
“你是不是憋了很久?”惠黎突然问她。
“什么?”优奈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对方突然话锋转向了哪里。
“之前应墨酥和我说话的时候,其实你很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认识吧?”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那阵子只顾生你的气。说来听听嘛……”优奈露出渴求真相的眼神。
“其实,真正有关系的,是我和沈南葵。”惠黎顿了顿,继续说,“之前有人挂你打过来的电话,那个个性恶劣的姐姐,就是她。”
在这深夜时分,听到一条爆炸性新闻,还不能尖叫,简直能够把优奈活活憋死在被窝里。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完全消化了“沈南葵是惠黎异父异母的姐姐,应墨酥是在沈南葵的家里和惠黎认识的”这一事实。
早在上学期体育课的刁难事件发生时,她就隐约感觉到惠黎和沈南葵有着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那你在家里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优奈不禁为惠黎担心。
“还好,在家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见面,其他时间我们都避开对方。”
“我看沈南葵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是那种不好惹的类型,任性,居高自傲。”优奈撇撇嘴,“她和应墨酥、程落的关系都相当好,在女生群里就不受待见了。”
“为什么?”惠黎不知道南葵在除她以外的女生中也吃不开。
“啊,你不知道吗?”优奈赶紧给她普及知识,“男生和女生的眼光是不一样的。女生看女生,眼光很准,沈南葵就是个绿茶啊,一边独享应墨酥的关爱,一边又经常和其他男生嬉笑怒骂。”
“根本就是个恋爱脑。”优奈说完,跟着又补充一句。
“绿茶?恋爱脑?”惠黎苦笑,自己竟然与同龄人脱节了么,完全听不懂重点词汇。
“呐,绿茶这个词后面,往往和一个字连用。”虽然周围的人都已经陷入熟睡,优奈还是神神秘秘,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凑到惠黎耳边说出那个字的拼音,“biao,第三声。”
愣了几秒之后,惠黎被优奈可爱的叙述逗笑。很奇怪的是,当她了解到别人对于南葵怀揣恶意的评价,心里更多的是同情。
惠黎觉得自己和南葵有相似的地方,都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可惠黎往往选择沉默,如果心里有荆棘,也只会让它缠绕住自身生长,不会伤及他人;南葵更多的是将刀子扔向别人。迥异的性情在同性中呈现出不同的口碑。
虽然最近才刚发生黑帖这样令人不悦的事情,但惠黎平日的作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谣言也不攻自破。
陌生号码发来的内容经不起推敲的短信、同一时间里恰好发生在楼道里的表白、明明站在暗处却被男生眼尖地发现、一直没有出现的那个要交东西给她的人……
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的,最终被有心人拍下无从辩驳的照片。
帮凶是程落,这一点已经可以确定,毕竟他掩饰得很蹩脚。至于幕后操纵者,除了沈南葵,惠黎想不出还有谁会有闲工夫费一大番周折来陷害自己。发黑帖的人不确定,不过99%也是沈南葵。
从头到尾都镇定自若不予理会的人,除了心里有清者自清的自信在,也早就在心里分析清楚原委,并且觉得可笑。
她不会拿着自己半推测的分析去质问沈南葵,对方绝对会全盘否认,有可能还会陷入无尽的口水战中。她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这样麻烦的场面,前提是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底线不久就被不知轻重的人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