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黎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心里反复斟酌是否要给应墨酥发短信,告别的同时,也感谢他这么多天以来的照顾。
之前有给过他一张非常详细的行程安排表,上面囊括了她返程的飞机时间。如果他足够细心和用心,应该知道她此时的动向。
他会不会像她来时的那天一样,即使收不到她的任何短信,也会主动在机场的某处等待自己呢?
心里产生了一些无聊的妄想,她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部甩出去。
目睹着她奇怪举止的袁沐,虽然很想关切地问她,但毕竟不是要好的朋友,尤其这几日她身上的疏离感更重,明明是夏天,却像一个行走的冰柜,没有丝毫温度。这一切都让袁沐心生顾忌,不敢随意开口,担心神经大条的自己一不留神就踩了对方的雷。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距离机场越来越近,她的手机里却没有收到他的任何短信。
惠黎点开发件箱,输入了一句不能再简短的话:学长,再见,感谢照顾。——惠黎
如果不发短信,她会一直苦恼,心里也会不安;如果发了短信,她还是会苦恼不安,担心递出去的话没有回音。
突然,巴士发生猝不及防的颠簸,致使她悬在空中的手指,准确无误地点中发送键。天意如此,一旦发出,只能任由无形的信号或早或晚地、一字不落地传递给对方。
坐上飞机的第一件事,是拉下窗子的遮光板,她已经不想再看到和这个城市有关的任何标志。
手臂传来身边女孩的指尖的温度,惠黎疑惑地看向她。
虽然有点为难,察觉到对方在巴士后半程就一直在默默地烦躁,袁沐途中尽量不去打扰低气压的她。但是这次,她不想再错失在云端拍照的机会,双手合十地对惠黎说:“学姐,飞机起飞后,能不能把窗户稍微开一会儿,我想拍点照片。”
惠黎很干脆地同意了,并且说:“不如我们换座位吧。”
坐到理想座位上的女生心情放松了很多,感觉到和心情不佳的学姐破冰成功了,再接再厉地问道:“学姐,你经常在本子上写些什么呢?”视线停留在惠黎膝盖上的红色笔记本。
是一个熟悉的问题,将问句打散,提炼出关键字,再添字重新组合,变成男生低沉音腔里飘来的那句“你一直在本子上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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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在本子上写什么?”
那是她住进他家里的第三个夜晚,在等待吃晚饭的时间空隙中,她坐在餐桌旁,摊开红色日记本写东西。从她坐着的位置,可以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那段时间,渐渐变成惠黎一天中最期待和享受的时间。黄昏的光线从落地窗均匀地铺进来,院子里的绿色树木被染上一层金黄。她坐在客厅里,可以不用开灯,借着不太明亮的自然光线,书写温柔的情结。
突然,这个声音从餐桌对面传来,是应墨酥做好了最后一道菜,把它端出来的时候,驻足观察低着头的她,不禁问出了口:“你一直在本子上写什么?”
“故事。”
“我可以拜读么?”他拿起水杯喝着水,作势要从对面走到她的身后,窥探她本子上的内容。
“不可以!”突然,文静的女生一跃而起,整个上半身以青蛙状扑到本子上,遮了一个严严实实,侧过来的脸颊上似乎多了一层不易被察觉的红晕。
这样的景象突然挑起男生更进一步的调侃欲望,比某个以轻佻著名的男生更加自然地问出下一句:“只给未来的男朋友看么?”
“嗯。”虽然对他问出的话感到错愕,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自己竟也自然地回答了。
女生那声短促而轻柔的“嗯”,好似从天而降的纯白的羽毛,飘落进听的人的心里。那么轻而柔,被蹭得痒痒的,却又无从下手去抓挠。
“那么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看你的故事咯。”思索再三,他把挂在嘴边的这句更加充满挑逗性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可以。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倘若未来的男朋友不是你,那么,他也不可以。
因为,在那本红色日记本里,虽然记着各式各样随性编造的故事,可是中间有那么几页纸,写的全部都是与他有关的日记。灵感来自于之前他们一起看的电影:《before sunr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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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黎的手抚摸着日记本封面,温柔地回答袁沐:“记的是记忆的碎片。如果不以文字保存的话,恐怕以后会忘记。”
女孩愣愣地看着目光柔和的惠黎,低眉的侧脸剪影美得像幅画,她笑着附和道:“那我可是忘记了很多很多事呢,难怪经常被人嫌弃神经大条。”
在乘务人员最后一遍提醒关机时,惠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保没有显示新消息通知。她长按电源键,直到出现关机的画面。
他果然没有回复她,人也没有来到机场送别。让一直将手机握在手里等待信息,到了机场还频频向人群中回望的惠黎,成为了一个笑话。
“这一别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正当的见面理由了吧。
回首过去,我们的羁绊是那样浅。
在我出现之前,你有珍重的人,在我出现之后,你珍重的人也没有因此而改变。
虽然我曾恶毒地想过,想从南葵的手中抢走你,以复仇为目的。
但我终究不会去做这些无聊的事,也拒绝做情绪的困兽。
当我恢复理智感受和你独处的那些瞬间,
是的,都是以秒为计量单位的瞬间,
短暂到累积起来都不满一天的这些瞬间,
我终于知道,你是能够直抵我内心的那个人。
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分隔在大洋两岸。
时间将会毫不留情地冲刷去我们仅存的那些羁绊。”
如他所说,自己是一个只会在文字里把感情敞开的人,所以写出的饱含情感的文章和她清冷凉薄的形象一点搭不上边。
他是有资格做出这样的评论的,毕竟曾经在课堂上读过那么多她亲笔写下的作文。
“其实你是一个很生动的人。”
他总是很擅长在无意间说出击中她的话语,但基本上都是客观的评价,从来不表露他个人的态度。
精疲力竭地把满纸的文字覆盖起来,惠黎像是一个久未酣睡的人,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即使不醒来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