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他。
不只是看一眼那么简单而已。
想要和他诉说在冰岛看到的极光，想要问他当年为什么没有来机场送别，想要和他再走过费城的街巷，想和他看完那张没来得及播放的《费城故事》的影碟，想笑话他高中粘在桌底的情书，想问他索要落在他家的那根发夹……
想要再次感受，她看向别处时，他看向她的眼神。像《before sunrise》里女主说的那句动人的台词：I liked the feel that his eyes on me when I looked away.
想和他做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做过的所有事情：在狭窄的空间里试听CD，在城市公交车上随上随下，在摩天轮上俯视多瑙河……
想吃他做的饭……
她摸着自己的胃，感到无法填满的空虚，正在逐步逐步地吞噬理智。
“败给你了……”优奈伤神地扶住额头，挣扎着是否要帮助她。
害怕帮助她，反而会坏事。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有了不小的改变，他再也不是处在象牙塔的书生，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那一眼虽短暂，却也能够看出他比以前更为冷酷的神情，仿佛刀枪不入。
有何不可呢，很多人的暗恋，终结在再次见面之后。大多数人会发现，自己的执念，不是那个人，而是因那个人而生出珍贵感情的一段青春时光。时光再也不复返，只能咀嚼回味。
优奈想，有何不可呢，如果能让惠黎彻底断了念想的话。
------------------------------------------------------------
七月流火。机关幼儿园的办公室和教室都紧关着门，空调温度调得刚刚好。
园长张清萍泡了一杯菊花茶，戴着老花镜翻看着暑期兼职人员的个人资料。茶送到嘴边，热气蒸腾，模糊了镜片，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前的一行字是：惠黎，巴黎高师文学系研究生毕业。
“这样的高材生，怎么甘愿来幼儿园做两个月的兼职？”张清萍不解。
对面的老师耸肩摇头。
要不是上个星期，侄女优奈力荐了这个女孩，张清萍基本不会考虑专业不对口的人。纵使对方学历再高，没有相当的耐心和经验，面对一群难以管服的小孩子，还是会束手无策的。
“咚咚”，办公室里响起敲门声。
“进来。”张园长摘下眼镜，呷了一口菊花茶。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热空气流进来，伴随着树上夏蝉的鸣叫声，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门前。走廊里灌进一阵微风，吹动了女孩子及肩的秀发。她把几缕头发夹在耳后，远远地鞠了一躬，然后走进办公室，将门关上。
“园长您好，我是惠黎，今天过来报道。”她的声音非常轻柔甜美，应该会是小孩子们会喜欢上的类型。
张清萍瞬间便转了念头，很是满意地点头，示意她坐下：“小黎，我正在看你的资料，以你的学历，完全有更好的机会呀。”
惠黎微笑道：“比起更好的机会，我更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和小孩子相处。”
“听到有人从心底里热爱这份工作，我也很高兴。”张清萍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了，眼前的女孩就像是一缕挟着花香的微风，让人心旷神怡。
“我现在可以知道，自己带哪个班级吗？”惠黎问道，用镇定的嗓音隐藏心中的紧张感。
“照理说，新员工应该给个难度较低的，比如大班。但是这次中班刚走了一个老师，正缺人手，你愿意吗？”张清萍试探性地问她。
“但请园长安排。”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实在是讨人喜欢。
院长想到中班那个孤僻的小女孩，觉得应该提醒她一下：“在这个中班上，有一个叫应露露的小姑娘，你要格外上心。她挺不合群的，喜欢自娱自乐。平时上学放学都是坐家里汽车来，在这里一年了，我们都没人能够直接联系到她的家长，缺少了解就很难打开孩子心房。你很亲切，希望能够让她喜欢，逐渐培养她开朗的性格。”
惠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没有暑假，主要是因为这幼儿园里的学生家长都太忙了，我们当是半个托儿所在管理。你就先试试吧。”
“放心吧，园长。”惠黎信心满满地说道。
-------------------------------------------------------------
清高的暗恋，优奈这样形容惠黎多年的内心戏。
惠黎不愿意向母亲索要应墨酥的联系方式，虽然这是最不费力的方法，却被她完全拒绝了。真是有够别扭的，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吧。
优奈只有为她制造更委婉的重逢方式。
她也是辗转打听到应墨酥小千金应露露就读的幼儿园，无巧不成书，那幼儿园园长竟是自家姨妈。如此回忆起来，的确是在去年的春节，她听姨妈在团圆桌上抱怨过：有些家长一心扑在事业上，孩子的成长不闻不问，导致孩子从小就孤僻不喜亲近人。
她猜姨妈所说的那位家长，大抵是应墨酥了。
优奈为惠黎争取到两个月的兼职。
实际上，姨妈见过惠黎之后，很喜欢她。姨妈私下里表示，只要她愿意，可以一直在幼儿园教下去。优奈没把这话传给惠黎听，她考虑了两点：一是惠黎个人的事业，她有才华，平时写固定的专栏，轮番发表散文和小说，在业内的风评不错，肯定不能长期从事照料小孩子这样费神的工作；第二，她的目的是为了让惠黎解脱，让惠黎懂得什么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两个月够了，否则夜长梦多。
两个月的时间，对于惠黎想见他一面这个小要求来说，太奢侈了。
可是，当她真的在幼儿园工作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发现，期盼一个从未出现在幼儿园的家长某天突然出现，也是很奢侈的想法。
每天上学放学时分，门口准时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司机为应露露开门。盼了这么多天，只是看到绝尘而去的车子和灰蒙蒙的尾气而已。
既然优奈已经为她铺好99%的路，那么最后的1%，说什么也得自己去创造。是时候该放下自尊和清高，给十年的暗恋划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突破口，是让人头疼的孤僻小孩应露露。她从来没有搭理过惠黎，经常远离集体，在角落里自娱自乐。这很像小时候的惠黎，从乡下转学去城市，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一点也提不起交朋友的兴致，只有书才是最好的朋友。
惠黎没有花心思去讨好露露，这样的孩子其实很敏感，看得出来大人的接近，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在她没有想出很好的办法之前，她轻易不接近露露的地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