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穿透云层,撒下光芒万丈。
莱州城外的祠堂外,一匹马悠闲地吃着草。
而祠堂里,沈晏颀长的身子站着,与那嘴畔带笑的尊石象对视。
她和李琚很像,可李琚不会像她这么安静。
晨光刺透马儿的眼睛,长嘶一声。
沈晏闭上眼睛,已经做好所有的决定。
他走出祠堂,策马离去。
宣镇司的衙门就在眼前。
顾绥安在暗处看着,气定神闲,今天之后,阿懿就要回来了。
他给阿懿买了许多东西,从前为她置办的衣裳都旧了,得买新的。阿懿容易落枕,枕头被套都要换成最好的。还有糖人,他向那位做糖人的师傅请教,家里亲自做了几串,不知道合不合阿懿口味。
顾绥安看着沈晏走进衙门,在远处阁楼上,有一支箭正对准了他,只要他说出阿懿的身份,这箭就会穿透他的身体。
沈晏朝大堂走去。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行进。
突然,沈晏拔出佩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顾绥安一惊,做出手势,让阁楼上的弓箭手不要轻举妄动。
那血一滴一滴地淌下,落在地上,像一朵梅花。
沈晏支撑不住身体,想要扶着身边的桌椅,可还是倒了下去,连带着扫落了茶杯。
大堂里的动静引来了一众长缨使。
总尉见沈晏这般模样,吓得赶紧去扶。
“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沈晏虚弱地说道:“大人,下官已经抓到凶手。他半路想要逃走,我与他搏斗,此人不慎坠崖,尸体就在城西郊外的山上。”
沈晏从怀里拿出一张画了押的罪供,“凶手已经签字画押。”
他还欲说下去,一口血从喉间吐了出来。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总尉朝另外一个五旗长缨使说道:“你带几个人,照他说的地方去找,把尸体带回来。”
一个小尉拉着大夫急匆匆地赶来,可怜那大夫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奔波的苦。
大夫擦了擦汗,放下药箱,检查了沈晏的伤口,把过脉后,说道:“还好没有伤到心脉,快给他止血。”
顾绥安此时走至堂内,漠然地看着地上的沈晏。
他倒是有些脑子。
既然两个都舍不得,那顾娴春,他便先收着了。
总尉见到顾绥安,忙放下沈晏,这位可是勾大人身边的红人,得套好关系,问道:“顾参事怎么来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沈晏,鲜血沾了满地,回过眼神,对总尉道:“听说我府内的一名乐姬被押到了宣镇司,所以特来问一问高大人。”
“都是误会,误会”,高总尉陪笑道:“事情已经查明了,与那位姑娘无关,凶手另有他人。”
“那这位姑娘……”
“人就在厢房那儿,大人这边请”,高总尉稍稍欠身引路。
沈晏看着顾绥安,他的眼睛里好像带着嘲讽,还有阴毒,没有看清,他的视线就慢慢涣散,直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低头一看,李琚伏在床边,浅寐着。
他试着动了动手,肩口那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吸了一口凉气。
一点点小声响就吵醒了李琚。
“你醒了”,她既开心又担忧地凑上前去检查沈晏的伤口,“这儿还疼不疼?”
沈晏摇了摇头。
他问道:“他们找到尸体了?”
“找到了”,李琚仔细瞧了瞧沈晏的那道刀伤,说道:
“衙门的人告示也贴了,说那人以前是一名府兵,两人有旧怨,一时错手杀人,至于那耳环,是顾姑娘去祠堂里进香时不小心掉的,恰巧被捡到了。”
伤口好像有些化脓,李琚心疼地怨道:“你又何必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总尉需要一个凶手,沈晏只能给他一个。
他想到了那名老者。
只是可叹他生前不容易,死后还要忍受骂名。
是沈晏欠了他。
轻飘飘一句他是凶手,总尉不会相信,百姓也会怀疑,必须见血,险些赔上性命的血最为可信。
因为没有人不惜命。
李琚端来瓶瓶罐罐,给他换药。
沈晏的亵衣半敞开,李琚作势要脱下,给他的伤口重新包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李琚劝道:“你现在受了伤,如果我想做什么,你也毫无还手之力。”
沈晏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哪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
她不听,双手撑在榻上,绕过去在沈晏唇上轻啄了一下。
沈晏一愣,满脸通红。
“你看,就算你现在气的想打我,可是你连手都抬不起来。”
“你……”
下一个字还没有吐出,李琚又小鸟啄食般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你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有任我宰割的份,先让我给你包扎,等伤好了,再来找我算账。”
沈晏拿她没办法,只好背过身去,用另一只能活动的手笨拙地脱下亵衣。
他的背整个露在李琚面前,道道伤疤横七竖八地交错。
她伸手抚摸上肩口的那道伤痕,这是在蓟京破庙里,他为了救自己而留下的。
李琚的眼睛渐渐湿润。
她强忍住给沈晏仔细包扎好伤口,一层又一层,险些把他包成了粽子。
李琚拿过一旁的衣服替沈晏穿好,就要入冬,免得着凉。
沈晏整理衣襟,忽然腰上被环住,李琚在身后抱住自己。
她的头伏在沈晏背上,带着哭腔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晏感受到背后的衣裳被泪水打湿,可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李琚打住哭声,缓缓地说道:“对不起。”
沈晏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我醒过来了,我还活着。”
她紧了紧抱着的手,“我不会让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要你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听见她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沈晏不由笑着道:“好,我会好好活着。”
“沈无差,听说你受伤了。”
门外闯进来一人,李琚连忙松手擦开眼泪,拉开距离。
可想了想,李琚又笑了,他们又不是在偷情,怕什么别人看见。
来人身穿官服,腰间系着一条紫色长缨。
“副都领,你怎么来了?”
吕烈祥见沈晏脸色苍白,说:“我来永瑞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一来就听说你受了伤,啧,看起来伤的还不轻。”
他是蓟京宣镇司的副都领,从前尚在蓟京时,对沈晏颇为看重,时常照顾。原本想着再过不久提拔他为佐前同知,没想到他自请调来了永瑞,甚是可惜。
方瞧见一旁的李琚,问道:“这位是?”
李琚突然想起来面具忘戴了,用袖子遮着脸,慌里慌张地说道:“炉子里的药还在煎,我去看看。”
说着,人就跑出去了。
留下吕烈祥一头雾水。
沈晏张了张嘴,道:“他是我……远房表弟。”
“长得还挺清秀的,怎么见了人就跑。”
“她胆子小,怕见生人。”
言归正传,吕烈祥坐到沈晏身边,说:“这永瑞不太平,要不过两天我调你回蓟京。”
沈晏谢过,但婉言相拒:“我刚来永瑞,不好才来就回去。”
“行吧,那你这两天好好养伤,衙门那儿别担心,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说罢,他起身欲要离开,沈晏想要起身送别,吕烈祥让他躺下,临走前,他别有深意地说道:
“这两天就别出来走动了,我还等着你以后能当我的左膀右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