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下课铃响了半天,鲁青峰扯着嗓子喊,
“都着什么急啊,咱们把这道题讲完,都看黑板,讲完就吃饭,”
卫落看着他一边大喊一边张嘴吃着粉笔灰,瞪大了眼睛,虽然已经上学近半个月了,但她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会顺道在心里感叹一把鲁青峰的敬业。
最关键的是,她的同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都没醒,要么就是睡眠质量太好了,要么就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坏境了,卫落默默的为自己以后的听力着急。
其实之前鲁青峰找过她几次,在交谈中,就可以看出,他很重视自己的成绩。当时坐在最后一排,是因为全班就剩下了桑星瀚旁边的座位了,现在他准备给她换个座位,毕竟,她本来不算太矮,就是瘦,但在旁边和前桌的映衬之下,太显娇小。有时上课,吴昊稍微坐直了,老师就完全看不到她了。
但她全都拒绝了,因为大概一个星期前,她从吴昊的口中知道,桑星瀚他哥,就是桑易。
猛然间她看桑星瀚都成磨砂变抛光的了,浑身都在对她说着,近说楼台先得月。
不管鲁青峰怎么说,就是不换。他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坚持,还以为她喜欢上桑星瀚,旁敲侧击的说不要早恋,都被她坚定地说以学习为主给说回去了,还表达了把别人换到最后一排也不公平,鲁青峰顿时被她的奉献精神打动,之后便不再说起此事。
当时被鲁青峰说的,她都觉得,自己可以去感动北城是大人物了。
好不容易下课了,她拿起杯子,去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水,准备吃药。从小到大,她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药罐子。再小的病,最后都会严重到住院。小时候是外婆,整天为她操心,现在是哥哥,整天叮嘱她吃药。
等接完水回来,她的同桌还在睡,旁边吴昊和周丞泽俩人站着,俩人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杵在那跟俩电线杆子似的。
“喂,桑星翰,你昨晚做贼去了,起来了”蓝胖子说。
她偷瞄了一眼,桑星瀚没有反应。
周丞泽开口“我说,赶紧的,大家都等你呢,小心你哥亲自过来叫你”话音落下几秒,睡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爬起来。
大家都知道,桑星瀚整天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但是,他怕他哥。
后来吴昊老跟她说,别看桑星瀚看着人高马大的,就一逗逼,还老爱学他哥,装高冷,回回装不了几分钟,就原形毕露。
蓝胖子见她还坐在座位上,嘿嘿笑了起来,“学霸萌妹子,还不去吃饭啊?”
这个称呼?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一会去,不急”
“也是,学霸嘛,精神食粮。”吴昊话音刚落,暴力版花泽类就照头给了一巴掌。
“就你话多。”
吴昊揉着头嘟囔。回了周丞泽一个眼神杀。
桑星翰起身,越过她,往门口走。
吴昊站在原地,还在丰富着他的眼神,没等眼球转回来,就被另外俩人拖走了,
“走了,耗子”
“蓝胖子,就你特么话多,一会不给吃饭,让你整天叨叨”桑星翰架着吴昊,给硬生生拖出了门。
“别呀,走走走,吃饭,谁刚才还不是跟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
看着闹腾的三个人,她不禁失笑。正笑着,电话就响了。
“喂,哥”
看教室里还有人在看书,她快步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打电话。
“最近怎么样,还习惯吗?”卫燃在电话那头轻声开口。
看着楼下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一群人,五个男孩子,蓝白校服有的拿在手里,有的绑在腰间,有的搭在肩上,互相嬉闹着。
只有最中间那个,校服穿在身上,只拉开了拉链,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得懒懒散散。
阳光下的少年,简单美好。
她盯着那道人影,嘴角勾了起来。
“嗯,还好,就是老师嗓门大,还不戴扩音器,生生地干嚎”她说的认真,一本正经的,卫燃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鲁青峰老师吧?”
“嗯?你知道他”她有些诧异,因为卫燃是在育才上的高中,而且高二就出国了。
“嗯,学科竞赛见过他,还听过他的几节公开课,嗓门大是他出了名的特色”
原来是这样。
“他的物理教的很好,既然你决心去一中,可以和他多请教请教物理”。
一想到鲁青峰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开的声音,她就不禁一阵战栗,可为了让哥哥放心,还是老实回答“嗯,我会问的”
“身体感觉怎麽样,药还吃着吗?”
“嗯,吃着,没停”
“那就好,我不再旁边,要记得按时吃”
“嗯,知道了”
等到她挂电话,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卫燃总是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着她,即使他那边现在是凌晨,也要打一个电话才能放心。
这个点去饭堂,已经几乎没有饭了,她买了一杯奶茶和一袋面包,在学校里转悠。
北城一中虽然不是北城教育事业最好的一所学校,但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高中,整体建筑风格偏中式,飞檐反宇,古色古香。
校园内随处可见前人的一些石碑石像,每一砖一瓦都有着浓厚的历史气息。
她站在学校主干道左侧的报栏前看了很久,然后吸了一口奶茶,转身向学校后山走去。
每一次经过这里,都要驻足看上一会儿才走。
因为在报栏上贴着一张红榜,是新生前五十的名单,第一个就是卫落,在第二列中间第七个,还有一个名字——桑易。
这是第一次,卫落和桑易的名字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一张纸上。
有一天中午,趁没人,她还拿手机,将那张纸偷偷拍下来,看着那高糊的相片,她觉得很高兴。
沿着青石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两旁的银杏树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摇曳着,卫落仰起头看,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越往前走,香味越浓,脚步不由的加快了。
转个弯,看到了一个八角红漆亭子,旁边几米开外种了几棵桂花树,黄灿灿的,树下的土壤里还糅杂着许多细碎的花瓣。
天气有些燥热,一路走来,有些出汗,卫落摸了摸额边浸出的汗珠,嘬了一口奶茶,走近,把脸埋在花里,深深的吸一口气,满足的笑了。
其实,她在南城的外婆家门口就种着好大一棵桂树,每到九月,香气四溢,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外婆还会摘一些刚开的酿酒,喝着桂花酒,闻着桂花香入睡,光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一阵阵风吹来,卫落坐在亭子里,靠在柱子上,晃荡着两条腿,一口奶茶,一口面包,好不惬意。
她看四周静悄悄的,就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奥特曼的主题曲《奇迹再现》,这是她的怪癖,小时候当别的小姑娘在看芭比娃娃,白雪公主的时候,她无意间看了一次泰罗奥特曼,就从此不可自拔的深深喜欢上了,从小看到大,剧情都能倒背如流。
“就像阳光穿过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循环到第二遍的时候,到了高潮部分,她直接跟着唱了起来“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听不够还唱上了”突然出现的声音,凉凉的,懒懒的,吓得她一激灵,立马闭嘴,关了音乐,大眼睛左右乱瞄。寻找声音来源。
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就从旁边的树丛里面坐了起来,她看见了他身下的石头,又平坦又大,只不过掩藏在树丛中间,不容易被发现,等他转过头来,
桑易——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烧起来了,腿都迈不动道。
完了,桑易肯定听到她五音不全的声音了。
桑易总是神出鬼没的,即使在隔壁班,一下课她就往出跑,这半个月她只来得及看他出教室的几次背影,仅仅几次看到正脸,还是因为他来叫桑星瀚。
本来他对自己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下全完了。
桑易蹙着眉,他完全没有卫落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站着不动,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舌尖往上颚上扫了一下,啧了一声,捞起旁边的外套,搭在肩膀上,起身往外走。
她只感觉有一阵风,从身旁吹过,等她转身,只看到桑易转弯的身影,就像过去的两年,只有背影。
只不过,当初消瘦的少年,肩膀已经相当宽厚了,
但她始终还是没有勇气,叫住他,说一句
你还记得我吗?
等到她回到教室,已经快上课了,桑星瀚在做英语题,这让她小小吃惊一把。
桑星瀚转头看着她的眼神,嫌弃的说
“哥以后可是要走向国际的人。”
她忍着笑意,点点头。
看着化学老师在讲台上慢悠悠的讲着,看着自己做英语题的同桌,前桌俩人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卫落慢慢给化学书翻了一个页,回忆起自己刚来时罗晓给她科普的场面。
“班长,你知不知道桑易啊?”她抱着校服,小声问道。
“知道啊,全级谁不知道他啊。”那个“他”字咬的音很重。顺便还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心一提,试探的问,“年级第一?”
“屁,那是你,不是他”
“哦”
还没等她继续问,罗晓就发挥八卦特质,开始滔滔不绝。
桑易因为帅和成绩好,一进学校就收获大批迷妹,但让他彻底出名的是军训结束一周后的一次打架,他直接把人的肋骨打断了两根,住了院,那个学生也没来家长,但是,班主任来了,他理都不理。
教导主任本来就决定让他写检讨并赔偿医药费,但是桑易不理会,无所谓,死不认错态度直接让他火冒三丈,说是没见过这么狂的学生,直接要求他在升旗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作检讨,5000字起步。
谁知当天,桑易没有带任何纸张稿子,双手插兜,懒洋洋的走到话筒前,看着底下一片看好戏的脸。轻飘飘的说出“我没错,他活该”六个字,留下一片兵荒马乱,离开了现场,那背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从那起,桑易的名字在高一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耍帅的结果是,处分,记档案的那种,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卫落竟然从罗晓的嘴里听到了一丝敬佩之情,有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
果然,姓桑的脾气都倔。
当时她就不禁想到报到那天的情形,叹了口气。那样性格的人,让他低头认错,几乎不可能。
挨到放学,等她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时,已经傍晚了,放好车子,一进门,陈姨就从厨房出来。
“陈姨”
“小落回来了,今天怎么样?”陈姨又走近了一些,声音小了一点,
“你爸爸回来了”。
说完往饭厅看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饭厅,果然,他的父亲正在吃饭,还穿着衬衫,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她端着一碗馄饨,慢吞吞的走到饭桌前,看了眼前的男人半天,叫了声“爸”。对面男人吃饭的动作没停,细微的点了一下头,那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动作。
听到回应,她坐下,开始吃饭,一口一口的馄饨,吃的小心翼翼。
她第一次见到她父亲,是在四年前,南城,外婆的葬礼上。
在那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和哥哥。
毕竟,前十一年的时光里,她的身边只有外婆。
到现在她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家里来了很多人,大多数她都不认识,她坐在外婆旁边,哭得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
突然两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小的那个一把抱住她,说着“卫落,我是哥哥,我来晚了。”
年长的男人看着她的脸,站着一动不动,眼睛里是年幼的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就这样在悲痛中有了新的亲人,懵懵懂懂的离开待了十一年的南城,来了北城。
有了新的家。
只不过,哥哥对她事无巨细,百般呵护,爸爸常年不在家,对她冷冰冰的,但有时会莫名其妙的一直看着她,卫落在他面前,总是如履薄冰。
生怕在这个威严,冰冷而陌生的男人面前做错事,变得无家可归。
一顿饭吃得紧张疲累,结束后,她拿着书包,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今天的课并不多,她物理作业做到一半,遇到了难题,就放下笔,盯着物理书看了一会儿,侧身从书桌最底部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
那个本子已经被她翻过无数次了,但依旧被保护的很好,封面上赫然写着作文本三字,底部,八年级一班,桑易,七个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这是她“偷来的”宝贝。
初二那年一中和二中举行联考,一中的学生去二中考试,二中的去一中考试。
她的考试座位分到教室最角落的地方,那是一张很凌乱的桌子,水杯,书,零食,杂七杂八的堆了一桌子,卫落不得已整理,给他塞到桌兜里。
可是就在这一堆陌生名字的书籍里,卫落看到了一个名字,
那个曾经把她从黑暗中救出来的名字——桑易,
一个只是读起,嘴角都会上扬的名字。
在昏黄的台灯里,卫落一页一页翻开她的宝贝,这是一个曾经给她中考带来无限力量的小本子。
整个本子上其实就只有三篇文章,书写很潦草,但每一笔都很有力量。
都说,一个人的文字反映着他的内心和思想,桑易的文章,有着和他的脸截然不同的样子。
一个像寒冬,冷冽如冰霜,
一个像夏日,温暖如初阳。
卫落在物理书上随便找了一块空白的地方,临摹着桑易的字。
她喜欢的男孩子,酷酷的外表下,
有着一颗柔软善良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