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都下班了,晚上的医院显得格外安静。
桑易拉着她急匆匆的推开值班医生的办公室时,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护士们一个个还以为桑易是来医闹的。
本来她以为只是划伤,但医生看过后,说是肉里有玻璃渣,得打麻药,把玻璃渣取出来。
她听后点了点头。桑易板着脸,看着好像气得不轻,问了好几遍会不会很疼,会不会留疤。
幸亏这个医生是个脾气好有耐心的,一遍遍的说着不会疼,好好养着,就不会留疤。
整个过程,桑易都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冰冷的钳子钻进肉里戳来戳去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紧紧绷直,僵硬的一动不动,手心微疼,桑易手里捏的更紧,眉头蹙的更加用力。
取出玻璃渣,缝合,包扎,到最后,桑易叮嘱她不要乱走,他马上回来,便跟着护士去结账取药,俩人的手分开时,手心里都是汗。
医生笑着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很爱你嘛,瞧给紧张的。”
她礼貌的回应一声,笑了笑,出了办公室。
医院死寂一般的空旷,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通道尽头的护士站透出淡淡的光,冷清的一整条过道,只站着她一个人。
她受不了这种氛围,出了大门,决定在外面等桑易。
医院门口,四周静悄悄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着,卫落身上只穿了件衬衫,冷得发抖,但周围都是灯,也显得不那么么寂寥。
桑易拿了药,回去不见卫落的人,顿时慌了。问了医生,说是出去了,便连忙跑出来。
当远远地看到一抹白时,才放下心来,缓缓地走近,站在她后面几米处,桑易停下,看着卫落,四周静悄悄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着,卫落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她抱着双臂,在夜里是那样的瘦小,仿佛,夜色再浓重一些,就能将这淡淡的,小小的一团白色,彻底抹去,
桑易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从后面揽住她。
果然,整个人都是凉的。
“怎么站在门口吹风?”
她起初一懵,慢慢反应过来是桑易,下意识的也是实话实说
“等你啊”
轻轻的三个字,让俩人顿时相视无言,一股奇妙的氛围开始升起,他觉得桑易整个人都变得热腾腾的。
就在他的唇一点一点的要压上她时,
“走吧”
率先离开桑易的怀抱,低着头,走向车子。
黑色的车子从一片夜色中驶来,停在了酒店门口。
俩人静坐了一会儿,她说,“到了,”
便准备下车,桑易一把拉住了她。
说,“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
话一出,他就感到腕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这么着急吗?”
“后面还有工作。”。
“关于刚刚脖子的伤,我会补偿。”
她即刻回应说,”怎么补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如果是你呢?“
桑易显然一愣,盯着她看,仿佛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料到了桑易的反应,因为,说出这句话,她用的神情,在桑易眼里,是不属于卫落的。
嘲讽的,漫不经心的,无所谓的,更多的是凉薄,淡漠的。
沉默半晌,她突然笑了,杏眼微弯,标准的卫落式微笑,
说道,“哈哈哈,吓到啦,开玩笑的,要什么补偿,老同学一场,况且不管谁在那里,我都会去做。”
他还是看着她,仿佛要盯出来个窟窿
”好了,我走了。“
说完,不去看桑易情绪的异常,她挣脱手腕,下了车。
第二天,她没能和谭晞尧一起坐飞机走,因为,再次醒来,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她迷迷糊糊间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落落,你醒了”
落落?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在那些撑不下去,浑浑噩噩的岁月里,她每天都希望那个自己最思念的声音这样唤自己,后来甚至一度出现了幻觉,可是没有,一声都没有听见过。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满房间都是被壁灯渲染的暖色,空气中蔓延着清冽的香气,洁白的窗纱随着风缓缓飘动,远处的落地灯低着头,看着地面上柔软的毯子,最后视线落在了近处的一张脸上。
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待眨了眨眼后,仔细看清楚后,觉得像是在做梦,是不是她装的太久了,记忆真的出现了差错,桑易怎么会这么温柔的看她呢?
明亮的眼睛,高高地鼻梁,薄薄的嘴唇,那深深烙在自己脑海中的眉眼,在橘黄的灯光下尽显温柔。
连司澜澜以前都说,
“桑易,如果你去当明星,绝对比星瀚厉害”。
是啊,多么好看的脸啊,可是,心怎么就那么凉薄呢?
她深深地呼吸,压下心里所有的触动。
“这是哪啊?”生病让她的声音更加沙哑,听起来苍老几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去给你送药,你伤口感染,发烧了。“
发烧?她有些茫然的望着他。
”你昨天洗澡是不是伤口碰到水了?“桑易轻蹙着问,问她。
她默然,点头。垂下眼,避过桑易的眼神,准备坐起来。
“你现在还生着病,先吃饭吧”说完,桑易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转身出去了。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桑易握着。手心都有些潮湿。
拿起床头放着的手机,已经傍晚六点多了。
连忙给谭晞尧打电话,他关机了,可能还在飞机上,她便留了言。
下了床,有些昏沉,走进了客厅。
先入眼帘的便是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映照出这个城市的灯火辉煌,房子应该建的很高。屋内,地上铺着米白色的地毯,沙发是暖暖的色调上面放着抱枕和娃娃,茶几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零食。没有液晶电视,是一片幕布挂了一整面墙,架子上放着投影仪。旁边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漆黑钢琴,壁灯将整个房间烘托的很温馨,角落摆了很多桔梗花,显然主人很用心,居然在11月份,还开着。
脚步慢慢走向那架钢琴。伸出右手,慢慢抚摸着琴键,手指上传来冰冷的触感,让她有些颤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吃饭吧,你生病了,吃的清淡些。”
身后声音传来,她转身。
僵在原地,
身后的一整面墙,全是照片,排的整整齐齐,裱得边框或华丽或淡雅,但都是她或者他俩的合照。
桑易走进,俩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伸出食指,往墙上随手指了一幅,
“好看吗?”
“抛下我走了,是不是很可惜?”与动作完全不相符的冷笑。
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的神情,其实她已经完全僵住,不知道该怎样该怎样反应,这个房子,和她当年在草稿本上随意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桑易随及又出一声。
“来,落落,吃饭。”
声音很温柔,可听的她心里一惊,身体都有些抖。
跟着桑易走到餐桌前,坐下。
看着面前有着红豆熬得软糯的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
她看了半天,没有动弹。
”不吃?“
她默不吭声,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桑易则一直低头拨弄着手中的平板,看着文件,解决掉一碗,桑易起身,拿过碗,去厨房又盛了一碗,他还记得他的习惯。
其实,这也是在高中养成的习惯,高二的一次体测训练,她跑着跑着直接晕倒了,吓坏了桑易。
医生说是身体虚弱,多补补就好了。后来桑易就要求她每顿必须吃两碗,她根本就吃不完那么多,中间还为此闹过一次冷战,后来,桑易松口,说是早饭喝粥必须吃两碗,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就养成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她已经吃不下了,拿着勺子,久久不动。
桑易也不催她,一直看着平板。
“我饱了。”
“嗯,”
“那个?”她指着饭桌旁边自己的行李箱。
“星瀚拿过来的,”
“他人呢?”
“等了半天,看你还不醒,就忙去了。”
她便不再说话。
良久后。
桑易终于从平板中抬头。“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桑易,谢谢你。”
”就这?“那语气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她想了想,突然说,”桑易,你恨我吗?“明明是疑问句,她说的很轻,却说出肯定的语气。
”嗯,恨“桑易凉凉的说着,头都没抬,依旧划着平板,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挺好,”她说,
桑易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看着她,“挺好?”
“嗯,挺好的,”总比忘了强。她已经不想知道这一切,是爱还是恨了,
她轻轻说完,放下了勺子,站了起来,
就在她背上背包准备出去的时候,桑易进来了,手里拿着药和一个玻璃杯,递给她,她迟疑了几秒,接过,仰头将药吃下,放下杯子,还没出房门,桑易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去哪里?”沉沉的声音问道。
“回酒店,”卫落淡淡地说,
”住在这里“
“不了,还有谢你顺手帮我,不过下次,这种情况还是把我送去医院就好。”
“我说,住在这里。”
“桑易,你有未婚妻了。”
他完全无视她的话,“看到这里的一切,你没有感觉吗?”
她只听到自己嗓子发出两个字,“没有。”
桑易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一直低着的头,仰起,眼泪无声无息的砸进地板。
回去一直走的是下坡路,她猜测,刚刚那栋房子,应该在山上。但修的路很平坦,两侧布满了路灯,闪闪的,很温暖。
她想起,高二暑假,他们一行人去爬山,晚上在山顶上,看着漫天的星海,大家都兴奋激动的呐喊嚎叫。
桑易问她,喜欢吗,她点头,晚上温度很低,桑易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以后,我就在我们家门前,为你栽上满天繁星,照亮你回家的路,这样,我的落落就记得家的方向,不会走丢了。”
那时候,她紧紧地回抱住他,觉得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到了酒店,她刚下车,桑易就驱动离开,只留下一地灰尘和在夜色中忽闪的车灯。。
她站了一会儿,在保安诧异的目光中,拉着行李箱,走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