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宜兀自走出佛堂,外面阳光渐渐有些弱了,风乍起,廊下铁马都铛铛响了起来。
她抬首看着落日,又发现了站在不远处,被拦在外面的青芸。
徐云柔挨鞭子,在行罚期间,只有三位小姐和金妈妈可以进入,丫鬟则全部都被拦在外面,等着自家主子出来。
青芸和其他丫鬟一样,不能进入佛堂,不过也没混在丫鬟群中,只单独站在一旁。那些丫鬟围在一起说话,不时偷偷看着青芸,疑惑,好奇,嫌弃……
看到独自站着的青芸,那倔强的姿态,遗世独立的神情,微微有些像自己。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样清冷的青芸,其实也会哭,也会笑,也会担心身边的人,也会同绫纱开玩笑……
别人看不到的青芸那烟火气的一面,甚至会怪责青芸脾气冷硬,但是青芸从来没有在乎过,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看到徐清宜出来,一直面无表情青芸,神情忽而变得明媚起来,含笑看着徐清宜。等看守佛堂的婆子退去之后,青芸走到徐清宜面前。
“姑娘,怎么这么晚?打完了吗?”
周围人多耳杂,徐清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元公子……”青芸沉吟,看着她的脸色。
徐清宜扬了扬眉:“元樽已经现身,应该会送徐云柔回去,暂且别管他。金妈妈也在,想必也知道吩咐我那两个庶妹,不要多嘴多舌,不必担心。”
“姑娘怕是累了,奴婢送姑娘回小院吧。”
“我想独自走走,你留下。”徐清宜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绫纱还在里面,等人都走了,你就接应她。”
“可姑娘身边没人,奴婢不放心。”
“这么点子路,难道还怕我丢了么?”徐清宜笑青芸把她当孩子来看了。
见徐清宜坚持,青芸只得听从徐清宜的吩咐,留下来接应绫纱。等接了绫纱,两人背着人,偷偷离开了。
回到小院,天已经黑了,徐清宜去了荣安院,去回老太君回话,还未归家。绫纱问谁跟去了,雯儿说是粒儿,粒儿好,也是个稳妥孩子。
绫纱见起了风,便取了一件披风,吩咐雯儿送去了:“先预备着,等姑娘出来,就给她穿上。现在是九月,夜风冷,仔细姑娘冻病了。”
其实九月的天气未必有多冷,可绫纱做事,向来都是有备无患,思虑周到。
原本绫纱要亲自送去,可是青芸似乎有话说,所以绫纱派了雯儿去,等房里熏香点了,茶水备齐了,金丝雀儿也拎了进来,两人才有空说话。
“今天我不能进去,你在里面都看到了什么?”
绫纱叹了一口气,告诉青芸:“姑娘打了二姑娘七鞭,元公子三鞭。元公子说了一些重话,把姑娘气走了。后来二姑娘又晕过去,元公子原本要带二姑娘回院,金妈妈拦住他,说佛堂自有人照顾二姑娘,让他趁人不多,从后门走。元公子原本不肯,可是当时也容不得他说什么,金妈妈直接把他推出后门了。她一走,二姑娘就醒了,我看啊,二姑娘就是装的,想让元公子带她出佛堂,幸好没有如愿,不然我们姑娘肯定气都气死了。”
青芸并没露出惊讶的表情,拿着小银剪剪着灯花儿,道:“看来元公子没能通过姑娘的考验。”
绫纱原本心情有些低落,闻言,不由得笑道:“怎么你听到姑娘打了元公子,并没有很惊讶?难道就是因为你不看好他么?可我觉得很可惜,元公子温柔体贴善良,只是被二姑娘装的狐媚柔弱样子给迷惑了……”
青芸却并不这样认为,反而觉得元樽并没有绫纱说得那样好:“元公子虽然善良,可他的善良并不是单单对姑娘善良,任何一个弱女子出现在元公子面前,元公子都会心疼。你说二姑娘装柔弱,那也得有人吃这套。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饮。元公子的心里,姑娘不是唯一的那个人,那么也没必要对他客气,该丢开就丢开吧。”
绫纱奇怪道:“青芸,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痴话,想不到你看得竟比我还通透。”
“我也是从姑娘这里学来的,只是有时候,姑娘为情所困,看不真切罢了。”
为情所困吗?
绫纱悄声道:“这么多儿郎,姑娘到底喜欢哪一个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苏夫子。”
反正元樽已经彻底没希望了,绫纱再不忍心,也只能换人选:“苏夫子固然好,可到底年纪大着一轮,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叫李玉的公子?他也送了拜帖来,想见姑娘,可是姑娘也不见他。”
青芸忍不住道:“李玉公子的那双狐狸眼睛,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没戏。”
“我觉得挺好。李玉公子还与我们徐府沾亲带故呢。大姑娘嫁的是李府,她向来也很照顾我们姑娘,若是姑娘也嫁入李府,两人岂不是有了照应?”
两人正争论着,忽听院门打开,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说话,叫着姑娘。
徐清宜回来了。
绫纱和青芸连忙出去迎接,徐清宜身上裹着披风,绫纱边为她解下披风,边道:“姑娘去见老太君,老太君可有说什么吗?”
“老太君倒是没说什么,就留我一起吃了晚饭。我那两个庶妹也去了,老太君把她们留下,怕是又要训诫一番,好让她们别重蹈覆辙。”
“那就好,我还以为老太君会放了二姑娘。”
徐清宜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慢慢喝着茶,淡淡道:“有我在,老太君绝不会起这样的念头。”
绫纱和青芸相视一笑。
晚上伺候徐清宜沐浴,躺在床上,徐清宜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是被什么压着。
青芸今天当值,见她睡不着,便出声发问。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被我漏下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青芸见她着急,随口说了几件事,徐清宜都摇头,想不起来,也睡不着。
青芸只得下床,端了温水过来:“姑娘喝点水吧,我替姑娘捶一捶肩膀,姑娘好睡。”
徐清宜依言,垂下头来喝水,那茶盏里的水透澈,徐清宜不喝了,因为她忽而想起了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