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柳氏派了人来请徐清宜过去吃晚饭,徐清宜想了想,只带了绫纱去,留春桃和青芸看院子。
一家人都在,徐正清才下值,官服未脱,宽额阔目,正气凛然。他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为徐府开枝散叶,为家族承担衰荣,时值壮年,已然有了白发。
徐清宜到的时候,徐云柔已经在帮徐正清按摩太阳穴,父亲虽然一脸正经,可那笑意还是藏不住。
“清宜见过父亲,母亲。”
徐清宜上前行礼,前世她脾气执拗,面对母亲她还好些,但是面对父亲,总是会露出脾气恶劣的一面。
因为她觉得父亲并不关心自己,对自己不闻不问,一年也说不上十句话。这样的父亲,她不理解,也不认可。
她一直觉得父亲更喜欢徐云柔,讨厌自己,讨厌到了极点。
可是临死的时候,她才知道,尽管徐云柔一再污蔑自己辱没家风,只有死亡才能解脱,可老古板,老学究的父亲,却始终不答应,还派人把残缺的她救了回去……
当时的徐清宜,明明是父亲最唾弃的那种样子了,可父亲却还是要强留住她的命……
大概是父女那一根细细的血脉,牵连着双方罢……
徐清宜决定对这个唤作父亲的男人好一点,和颜悦色一点,她这一世是捡来的,没必要再重蹈覆辙。
徐正清看见徐清宜,颇有些许久未见的样子:“宜姐儿病好了?”干巴巴的一句话之后,又说了两个字:“瘦了。”
徐清宜酝酿了一会儿,才酝酿出一个笑,不柔 软,但真实:“多谢父亲关心,我已经好了。”
那个笑容,让徐正清愣了一下。
柳氏笑道:“宜姐儿今日对老爷笑了呢。”
众人都是一副新奇的神情,因为徐清宜对徐正清,不是冷漠不搭理,就是冷笑嘲讽,不像父女,倒像仇人。现在徐清宜肯笑一笑,实在是奇观。
徐清宜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徐正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继而又看了看徐德文。
“混账。”
这是在骂徐德文打徐清宜。自从柳氏告诉他这件事后,他在书房拿鸡毛掸子,狠狠打了徐德文一顿。
现在看到徐清宜那张清丽的脸蛋上还隐隐浮着掌痕,徐正清又觉得一股气从心底袭来。
徐德文自知理亏,垂下头去。
柳氏为徐德文盛饭舀汤,听到徐正清骂人,道:“老爷,我已经罚过文哥儿了,你就别生气了,再生气,宜姐儿脸也不会好,你还气坏身子。”
“这个混账对着自己的亲妹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要不是昨夜闹起来,我还不知道这混账已经这么出格,还动了私刑,真是败坏家风!”
徐正清越说越气。
徐云柔求情道:“父亲,这件事,大哥没有考虑周全是他的错,可也是出于关心清宜的目的, 才会急怒上头,做下错事。您和母亲也重罚过大哥了,大哥已经知错,您就原谅他吧。”
一边求情,一边泪盈盈的,好似细雨梨花,我见犹怜。
徐德文真是被徐云柔感动得……一副从此以后要为她两肋插刀的模样。
再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狼心狗肺的徐清宜,虽然是两个妹妹,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真是没法比。
徐清宜当然注意到徐德文的表情,只是她觉得徐德文有点像猪,分不清敌我。
明明害他被骂,被罚的就是徐云柔啊,被徐云柔利用了,还要感激徐云柔,不是猪是什么?
这样笨笨的大哥,她觉得,不如就放弃吧……
费了好一番功夫,也不见徐正清消气,连柳氏都劝不住了。
徐清宜不想参与到徐云柔龌蹉的阴谋诡计中,可是她肚子却很不争气,竟然发出了声音。
“咕……咕……”
徐正清一愣,看着一脸茫然的徐清宜。
瞬间,徐清宜脸红了,她连忙按住肚子,害羞又窘迫地说:“父亲,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徐清宜这副可爱的样子,一直处于愤怒中的徐正清,忽然就不怒了,温暖的笑意涌了上来。
柳氏见势道:“清宜饿了,老爷,我们开饭吧。”
徐正清也忙道:“开饭,开饭。”末了,又对着徐德文道:“看在清宜的面子上,今晚不骂你了,你给我出去。”
徐德文面惭,正要退出去,连徐云柔都放弃了的时候,徐清宜突然道:“大哥,别走。”
众人看向徐清宜。
徐清宜握住筷子,眸子很亮,娇声娇气对徐正清道:“父亲,今天是我病好之后,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我喜欢团团圆圆,您不要把大哥赶走好不好?”
徐清宜这个求情非同一般,从私事跳脱出去,落在“团圆”上面。
但凡扯到团圆,便是杀人者,也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徐德文从她开口便一脸震惊。徐清宜居然肯为他这个大哥说话?
其实徐清宜想的更远,纵然这个大哥很笨,可她也不能把大哥推到仇人身边。亲者痛,仇者快,整个饭桌上,最该走的应该是徐云柔。
“好,今天看在清宜的面子上,暂且留你在桌上吃饭,坐下吧。”徐正清吩咐。
徐德文又灰溜溜地回来了,因为一直看着徐清宜,连徐云柔跟他说话都忘记回应了。
徐清宜不为所动,依然小口小口津津有味地喝着鸡汤,置身事外。
徐云柔求了半天情,却不抵徐清宜一句话,脸上挂不住,看着坐在柳氏旁边的徐清宜,眼睛都要嫉恨出火了。
鸡汤澄黄鲜美,十分可口,见她喝得愉快,柳氏又让人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回去的路上,徐清宜摸着吃得饱饱的小肚子,慢慢走着消食。
绫纱手里还提着柳氏准备的夜宵,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的,徐云柔从后面赶来。
“清宜,等等我。”
以前还很亲密的叫着妹妹,妹妹,现在已经改口叫清宜了。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徐清宜了罢。
徐清宜站定,无辜而又亲密地问道:“姐姐,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