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蝉乌黑,羽翼如飘渺的纱,轻薄透白,大大地两片,拖在身后,蝉腿登起,振翅欲飞。
静莲喜欢这蝉,忍不住道:“姑娘这蝉画的真好,不比在集市里看到的那副差。”
徐清宜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集市里有人卖这个?”
静莲道:“当然,集市里什么都卖。上次我去集市跟着师太买香,看见小贩摊头挂着一副蝉的画儿,栩栩如生,因为要做成扇面,夏日里用,竟然卖一吊钱,我买不起,只得眼馋着走了。今天看姑娘这画儿,又勾起我的回忆,倘若姑娘不要,不如送我吧。”
徐清宜一想到画儿可以卖钱,心生一计,道:“送你当然可以,只是你觉得,倘若我这幅画儿拿去集市卖,能卖多少?”
静莲懵懵懂懂,看了看画儿,又想了想:“姑娘画得更好些,若是做扇面,只怕一副也可以卖得一吊钱吧。”
徐清宜欣喜道:“绫纱,青芸,我想到办法了!”
绫纱领悟过来,虚弱道:“姑娘,你不会是想卖画吧?”
“正是如此!”
徐清宜当下便让静莲先回去:“明日一早先来我这里。”
当夜,点灯熬油,费尽心思,画了十副蝉图,夏蝉画了五副,又画了五副春蝉,秋蝉,冬蝉,形态不一,或是憨态可掬,或是振翅欲飞,或是活泼可爱,或是不畏苦寒……
直画到深夜,夜深人静,徐清宜又没吃饱,一边咬牙,一边忍着手脚发软的感觉,狠狠喝了几大口白水,撑着画完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静莲果然来拍门。
徐清宜一夜不得好睡,忙起床开门,只觉得头脑发胀,下床的时候,脚软地险些跪在地上,很不舒服,可是怕两个丫鬟担心,她强撑着开了门,将画卷起,放在静莲带的长筒子里,令她背着。
接着,徐清宜又嘱咐道:“你不会卖画,听我的:师太给的五十文,你先收着。到了集市,先拿十文吃饱喝足,然后再去卖画。直接去摊主摊儿上卖,一副画儿你喊一百二十文,摊主压价可以,但不能低于一百文。卖不完的,你就自己支个摊儿,卖八十文。这一共十幅画儿,至少能卖七八吊钱,你卖了画,就去抓药,再买些吃的回来,速去速回,办好了,我还有赏你的。”
静莲应了一声,便下山了。徐清宜安顿好两个丫鬟,自去佛堂抄写家规,只觉得头痛欲裂,身子颤抖,到了巳时,又挣扎着去端了早饭来房中。
青芸担忧地看着她:“姑娘,我瞧你面色不好,那郎中说,你若是再吃不饱,只怕会病倒。”
“不过是个江湖游医,信他做什么?我是熬夜之后,有些困罢了。”
绫纱病了多日,瘦骨嶙峋道:“姑娘的声气也弱了一半,我瞧着不好,怕是真病了。”末了,又黯然道:“都是奴婢不好,没伺候好姑娘,反而要姑娘伺候我们。”
徐清宜只催促她们吃饭,三个人都病了,早饭清汤寡水,更吃不下。
正是一片惨淡时,忽听有人拍门,是静莲回来了。
徐清宜只当她要下午才回来,这会儿回来,是没卖出去,还是被人拦住了?
静莲一进门,先偷偷看了看房外,接着又关上门,看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身上又没背着装画的长筒子,徐清宜心灰了一半:“是师太拦下你了么,画也被她收走了?”
静莲关好了门,这才高兴道:“不是。姑娘,那画儿都被我卖了!”
“真的?”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不真?我按姑娘吩咐的,吃饱喝足后,偷偷找了个摊主,拿出姑娘的画,卖一百二十文,那个摊主果然压价到一百文,我就卖了。我也不敢多卖,卖一副,就换一个摊子,却不料有个大娘追着我,说预备府里的扇面,全部都买下了,也没还价。我卖完了,就赶紧去药铺买了药,又买了些吃的,忙忙回来了。那药,我已经熬上了,这些吃的,是给姑娘的。”
说着,解开衣裳,从怀里掏出几包东西,打开来,竟是绿豆糕,桂花糕,白糖糕,麻花儿,还有素而鲜的凉菜,并几个圆滚滚煮熟的大鸡蛋,另有两盒子硬硬的,打开看,一盒雪白香浓的羊奶酪块儿,一盒亮晶晶甜丝丝的冰糖块儿。
鸡蛋和奶酪都是滋养补人的,徐清宜见了,自是开心,忙将两个碗里的青菜汤倒掉,拿水洗了,又用开水冲了两块奶酪,变成浓浓白白的羊奶,命青芸和绫纱快喝。
静莲又将剩下的几吊钱放在桌子上,道:“还剩下这三吊钱并四十文,姑娘收着,我看着药去。”
“等等。”徐清宜忙叫住她,拿了一个鸡蛋,还有四十文钱:“这是给你的。”
静莲脸红红的不肯接:“我在山下已经花了十文钱,吃饱了,而且这四十文钱也太多了,姑娘且留着吧……”
“你帮我做事,自然要收酬劳的。莫不是你嫌少,所以不肯收?”
徐清宜一激,静莲只得收了,没过多久,又送了熬好的药过来,后来替徐清宜办事,也上心了许多。
青芸和绫纱吃了鸡蛋,服了奶汤,又喝了药,确实好了许多。
喝过药,口苦,徐清宜又让她们二人含了冰糖,躺在床上休息,等她们精神好些,能克化动食物了,再拿了点心过来,让她二人吃着。
食物有限,徐清宜仗着身体好,也没多吃,都留着给青芸和绫纱了。她又想着那日的蝉,心道,还是烤蝉吃最好。
蝉是吸吮树干树叶汁水而活,蝉肉又很有营养,烤着吃鲜香美味,想想就食指大动。
青芸和绫纱病得这几日,她因为要照顾二人,所以一直没去。但是现在两人已经好了些,晚间,徐清宜便自行去了后院。
那日她并未看见鬼影,而且她本就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摸到后院,照旧去捉蝉。
这几日天气晴朗,晚上星子洒满夜空,蝉声如落雨,清风入林,一扫白日的焦热。
徐清宜才爬到树上,就听到一丝异样,好像有人来了。
“糟糕!”
她素来机警,当下便抱住树干,将身子伏低,隐入树叶中,用手握住嘴巴,屏住呼吸。
却见几个人走入院中,分散在周围。
徐清宜就着星光一看,竟是几个装扮干净利落、护卫一样的男人,各个面无表情,静如雕塑,隐在树枝间,眼神却凶神恶煞的。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进来,挑着破幡子,上面写着“悬壶济世”,边走边笑道:“王爷,你猜我今日看见了什么?”
徐清宜暗中大吃一惊,这个人,不就是昨天来给青芸绫纱看病的江湖郎中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平素关着门的房子忽而一下子打开,一个男人低沉又幽暗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徐清宜更是惊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