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可能这么做，”加斯特说。维奥拉看向太空女主。加斯特的圆脸在警报灯闪烁的红光阴影下看似雕刻一般。警笛不停的响彻舰桥。每过去一秒都被曳向小行星周围毁灭空间的更深处，随之酒神号震颤得越来越强烈。另一串损伤数据从指挥平台下机械壕中的机仆嘴里喷出来时，加斯特正环顾四周。“咱们不可能飞得比鱼雷快。”
维奥拉迎上太空老水手的目光，知道这个女人是对的。至少，有两到三对鱼雷正瞄准小行星穿过太空。敌方护卫舰在滑翔翻滚并加速离开正在吞没基地的裂缝前片刻，发射了这些鱼雷。
“好吧，”感觉体内升起一股奇怪的愉悦，维奥拉说。“那咱们就试试自己是否能做到。”她大笑，脸上的表情让自己再次感到意外。“咱们加速。”
“遵命，冯.卡斯特兰女士，”加斯特说，并转身发出一连串新的呼喊。
“还要启动亚空间引擎上线，”维奥拉添了一句。
她并未关注加斯特回头看向自己。维奥拉没看她。她正看向观测窗外，沿着酒神号直到其船首切入翻腾的光与闪电云团的地方。咔哒作响出自指挥系统，以及翻滚过图像屏幕的数据被遗忘了。烙印在她大脑中对信息和控制的强迫感还在那，但这一刻似乎减弱了，不再重要。她有理有据的肯定自己和船将在那里终结，在亚空间和真实之间冲突的边界被撕裂和毁坏。而她不在乎。她是她自己。不是她血脉尽职的子嗣，不是由训练和职责塑造的工具。仅仅是她一直以来的，以及想要成为的样子。
“那么，”感觉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她说。“你们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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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对鱼雷中只有一枚击中其目标。另一颗穿过一片扭曲的空间，在完成自己的旅程前消失。剩下的两个穿过最后数公里被亚空间侵占的太空，击中基地边缘紧贴在小行星上。弹头是一大团缠绕着反应堆核心的等离子，在球形的光亮中吞没了五百米的区域。
小行星缓慢旋转，在熔化岩石和金属洒向太空的同时，扭过其被挖凿的脸。
基地内，一波波的燃烧气体咆哮着穿过冲击点附近的通道和房间。挂着肮脏墙毯的大厅被焚毁，消失在火焰的咆哮中。岩石被冲击波抛起。地面上连接基地不同部分的大段通道如线头般被扯起。
回到机库的主通道里，赛维丽塔因脚下的震颤感觉到了冲击，但并未停下。
“炮击，”科列格在她身后喊道。
她上方，挂在天花板上的骨头互相磕碰。
“保持前进！”队伍后面，约瑟夫大喊。“如果向基地射击的无论什么人撞上大运咱们可能会死，但如果恶魔追上来咱们一定会死。”
“它们没跟上来，”科列格说。赛维丽塔回头看去，发现科列格是对的。
“那就是说咱们能安心了？”柯林德喊道。
他们上方的骨头正更快速的在彼此间发出叮当声，这枯燥的声音沿着宽阔的通道翻滚。
“不，”科列格说。
约瑟夫正半拖，半推着他前面的恩娜。侍僧的双手空着。不知怎么，没有武器，她看起来竟似赤裸的。赛维丽塔的目光逗留了瞬间。她能看到约瑟夫推前面恩娜时脸上的愤怒。她从未在传教士身上看到过任何类似的情形。即便面对最疯狂的恐怖和异端，他的愤怒也总是义正言辞的。但从约瑟夫睁大的眼睛和坚定的下巴她看出了其他什么东西：他的愤怒并不单纯。这是痛苦，对背叛的震惊。这是个人恩怨。
赛维丽塔发现她希望自己能对恩娜感到某些愤怒。但她没有。伊德里斯的异端行为和欺骗，恩娜的共谋，并不足以产生愤怒。某种程度上这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个未得拯救的宇宙中，你还想期盼什么？
“抵达机库的概率很低，”格拉维乌斯-4-罗说。术士正拖着锁链末端昏厥的疯狂导航员。由于拽着死沉的份量，他袍子下的齿轮已经接地。格拉维乌斯-4-罗一直等在大厅外面通道的入口。群魔在走廊门槛上形成了一堵嘶叫的墙壁，但尚未进入。
走廊摇晃和扭曲。赛维丽塔保持住了平衡。
“接近了，”科列格说。
“机库在附近，”柯林德喊道。
他们上方的骨头朝彼此摇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跑到一半，契约停下。他抬头看去。骨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超过穿透地板的隆隆声。冷光正从骨头上刻画的符文中渗出。
“未生者没有追咱们下来的原因，”柯林德说。
挂在屋顶上的骨头突然安静下来，凝结成沉寂的图画。宁静充斥于黑暗中。
“现在，跑，”契约说。
赛维丽塔的肌肉隆起。
一道红色的火焰河流过屋顶。挂着的骨头落下，旋转到一起。潮湿的肌肉从火中呈现，在庞大生物的骷髅周围凝聚。一个有着剥皮猿类身体和腐烂羊头的东西落在赛维丽塔面前，同时她向前冲了过去。她的肩膀撞在它胸前。什么东西随着枪声碎裂，而她继续射击，在其朝她伸出爪子时扭身将一颗爆弹射向它。
亵渎生物围聚于通道：拥有野兽和人类肢体的畸形东西，它们由亚空间织出的肉体因高温发出咝咝声。契约疾跑超过赛维丽塔时，一个人腿蜘蛛掠向审判官。他朝旁边转向，从背后抽出霰弹枪。那个蜘蛛生物的身体裂开。排排针尖般的牙齿排列于嘴形的流血伤口中。契约开火。实体霰弹将那生物撕为两半。它蹦跳，赤足拍打地板。契约上前，移动的同时射击并填装。一个背上吊着腿长着锯齿大口的东西跃上血淋淋的残骸。霜雾在契约周围的空气中闪现，一堵传感力场墙把那东西推了回去。它用被烧死鸦群的声音尖叫。赛维丽塔在它能站起来之前朝残余的东西发射了一枚爆弹。她站到契约身旁，收起一把手枪，以虚影般的动作拔出自己的剑。她的武器中只剩下几发子弹了。
她能听到身后柯林德在躲避和劈砍时咒骂的声音。科列格的微型自动枪和榴弹带早就用光了，他与科技神甫背靠背。成堆骨头从天花板落下，掉落的同时组成梦魇般的生物。约瑟夫靠近科列格，他的右手攥着恩娜的手臂。他的锤子挂在背后。他的左拳捣向一个豺狼头骨和人类脊骨组成的东西。拳头外的金属护手变成了红色，那东西倒下时他朝它的脸上吼出一句愤怒的祷词。
他们最后的弹药燃烧和咆哮光了。契约正在向前推进，一波波传感能量撕裂无形生物抛向空中。骨头折断。湿肉碎成雾。五片粘在甲板上的血迹在他们面前分外醒目，之后潮水般的恐怖再次涌上。
赛维丽塔避开一只扫向她的倒钩手臂。她上前伏身躲过一击，将肢体从其庞大主躯干上切断。有规律的又一击她绕过它，旋转回来，劈砍，滑身躲过蜷起爪子的另一击，锋利的动力剑刃穿过晃动的肉块和牙齿。她可以像这样杀戮几个小时。在修道院圣所中，她曾经无止无休的挥舞仪式剑一整个太阳循环。但在这里她无法做同样的事情，而即使那样也不够。每次致命一击的同时，亚空间都会编织出另一个生物。
他们周围的地道再次震动。墙壁上裂开缝隙。契约面无表情。他凭意志冲破那些生物的压迫时，汗水从他的眉毛滴下并结冰。他们的速度减慢，每一步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换来。
她听到自己身后一声嚎叫，进行下一击的同时扭头去看。柯林德倒在地上。血沾满了他的大衣，血淋淋的手还攥着他的剑，紧锁的红色牙齿咬断了尖叫。科列格迈过他，踢向一个狗头的东西。它退缩，然后猛扑回来，嘴大张着。
一声人类耳朵无法承受的声音在空中撕裂。
赛维丽塔感觉到它吸引着自己的感官。沸油的味道，羽毛和爪子的触感，遮蔽她头脑中祷词的鲜血颜色。那些生物如被攻击中般摇晃。它们在原地颤抖，血肉翻滚肢体乱拍，如维系其形体的力量散乱。烟与火焰从尖叫的嘴中冒出。它们的肉体碎成了黑色的碳粉。这些在两次心跳的时长结束，而那声音和感官消失。赛维丽塔扭身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恩娜跪在甲板上。她一定挣脱了约瑟夫，因为他也在一步外回头看向她。她正在咳嗽，因嘴里流出的黑血喘不上气。
瞬间，似乎金属冷却的叮铛声，和降落灰尘的叹息是仅有的声音。
恩娜抬头看去。大量血液从她白色的眼睛流出。
“没有多少……”她喘息道。“没有多少时间……”
如同回应，一声汽笛般的吼叫沿着他们刚经过的通道回响起来。
“谁……”柯林德喘息道，“谁，以神圣泰拉的名义，扶我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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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位于基地和其余发射物之间，”加斯特喊道。
“很好，”维奥拉回答。“用咱们有的所有东西瞄准它们，翻滚以沿龙骨线承受伤害。”
她听到了回答，但她没有去听。她命令的行动无法拯救他们或者还在档案馆建筑中的任何人。他们的火炮不足以击落鱼雷射击，酒神号也不是为了承受这种惩罚而建造的。
她感觉甲板在自己脚下倾斜。重力场正沿着船起伏。机仆正尖叫着损害代码。小行星如此之近，它转过来的脸抹掉了外面空间的景象。闪电漩涡在基地上舞蹈。
“你有连接基地内部的通讯信号吗？”她大喊道。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女士。”
“三分钟炮击。”
“发射回收机，”离开屏幕并看向水晶虹膜观测窗外隐约的形体，她说。酒神号和小行星间的空间不到三千米，近到炮艇几分钟内就能穿过。但没有炮艇从小行星离开，而几分钟她和自己的船就要死了。
“女士……”
“发射它们。”
亚空间在他们周围翻涌，将现实转变为全然的疯狂。现在他们幸存唯一的可能，就是鱼雷冲击不损坏他们的亚空间引擎。那时他们可以激活它们，将全员带入以太界。然后，他们只需从另外一个国度中等待着他们风暴的愤怒中幸存下来。
“两分钟……”
“女士，基地发射出一架炮艇。”
“通讯？”
“连接断断续续，但我们接收到了固定应答。那是契约大人的飞行器。”
“让咱们的飞行队围着它并将它带过来。亚空间引擎全动力。准备好随我的命令传送。”
“鱼雷冲击一分钟。太空中活动的弹头还有四枚。冲击将瘫痪咱们如果咱们不——”
“亚空间潮涌升起。”
“准备好亚空间传送。”
在她面前，小行星开始闪烁。蛛网般的闪电扩大。光斑涌出，疯狂的在真空中旋转。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湿润了。小行星闪闪发光，然后如在拳头中捏扁的一张羊皮纸般折叠。深度和距离偏离。维奥拉呕吐，她的意志反抗，然后因处理眼睛正在看见的东西而失败。船员们尖叫。
“鱼雷冲击三十秒！”一个声音喊道。
“契约大人的炮艇和护卫正在接近。”
“它不可能及时到达了。”
她抹掉下巴上的黄色胆汁。
“十秒后冲击！”
“船只从小行星另一侧出现。那是艘战船。它的武器准备完毕。”
“什么——”维奥拉开口。
“它开火了！”
维奥拉感觉冰冷的现实笼罩了她。要在这里结束了。她生命的所有这些步把自己带到这，而现在它们要终止了。她将目光从船的数据流移开。至少这意味着可以把它抛在脑后。
“女士，那艘船！”加斯特大喊。维奥拉的脑袋猛转过去。加斯特在笑，一场大，大的笑。“那艘船……它是勇猛火焰号。”
她的眼睛及时找到图像屏幕，看到一束来自战船的射击迎上鱼雷。爆炸靠近到碎片和火焰接触到了酒神号的船壳。
维奥拉用拳头锤向手掌。她看向加斯特。
“给他们发信号升起盖勒力场，准备好跟随咱们。”
“他们知道了，确认他们的亚空间引擎已经待发。”
“契约的炮艇？”
“登舰。”
“点燃亚空间引擎。”
模糊的感官从船的外围升起。她全身一阵颤抖。空间在他们周围折叠时，外面的太空里沸腾着不可思议的颜色。紫色的闪电围拢着酒神号和勇猛火焰号，在两艘船将自己拉过现实的障碍，进入亚空间深渊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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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艇咯咯作响的地板上，后舱门打开时恩娜抬头观看。赛维丽塔，科列格与约瑟夫的眼睛从面无表情的脸上俯视着她。其中并无慈悲。格拉维乌斯-4-罗拖着脚步走下坡道，柯林德被他的机械附肢支撑着，后面拉着提图斯.叶莎尔。舱门后亮着机库中的琥珀色光。她认出自己皮肤上紧绷的感觉，那意味着船位于亚空间内，在盖勒力场泡里乘浪而行。
他们做到了。他们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思维和记忆的碎片在她头脑中改变，画面和情节浮现然后潜回黑水中。但那只是冰冷尖锐恐惧的蛛丝马迹。
我是谁？每个涌入光中答案感觉都像是朋友说出的谎言。
她感觉到银币还在自己手中。
我是什么？
这答案在她举枪射击契约，以及伊德里斯，活生生站在辐射白光和阴影中画面的半记忆中对她嘶叫。
重生者……
你是……重生者……
双生的记忆在她头脑中涡旋并融合：她作为侍僧的一生，她的忠诚，她的服侍，诸如此类，吞食了她记起真实一生的机会，那是关于淹溺，关于破布面具，关于带着新的生命从死亡的黑暗中复活的记忆。
但那不是真的，她想。我不是那些。我是……
你是重生者。
“咱们怎么处理她？”柯林德问，他的声音如金属锤子碰撞铁砧般落下。
“她不是他们一员，”约瑟夫说。“重生者之一。她的意志一定被重塑了。”
“为了什么目的？”歪着脑袋盯着她，科列格问。“监视？杀戮？”
契约从他坐的地方站起立，转向舱门。停在坡道顶端时，红色和橘色的光闪过他的脸上。
“让她活着。咱们进行下一步前有事要做。在那之前把她关起来。”在倒退的格拉维乌斯-4-罗后，他开始走下坡道。
“然后呢？”约瑟夫问。
“她去米拉萨那，”契约立刻说。“而咱们会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