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跺了跺发酸的脚掌,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之后的情况也是跟先前差不多,终于走到最后一家,我甚至都不报希望了,敲门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他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您好,我是镇子上新调来的医生,这是我们卫生所的电话,方便了解一下您家的状况嘛?”柳师兄简单的介绍。
男孩眼里瞬间闪过光亮,稚嫩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真的嘛?那你能帮我奶奶看看病吗?”
我瞬间来精神了,身上酸痛也消失了,撸起袖子问,“你奶奶在哪里?我去看看。”
男孩领着我们进屋里,我简单打量了一下,似乎只有这祖孙俩一起住,心里暗暗记下。老太太卧床休息,脸色蜡黄,但身上还是结实的很,也没有年迈老人那般喘着粗气,应该岁数不太大。
我和柳师兄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脉诊,我二指搭在寸口处,重按一下后,心中渐渐了然,把脉诊还给他,全然没看见现在旁边的小孩儿,表情已变成怨恨了。
我站起来转身想问小孩儿一些症状,却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天旋地转间,我瞧见了那个孩子淬毒冰冷的眼神,我后背一凉,直觉告诉我,他可能就是这个根源。
下一秒,我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心中狂喜,其他村民对我们是忌惮且避如蛇蝎,可这个孩子是赤裸裸的恨之入骨,从他的眼神儿中就可以窥见一二。
小孩儿死死的瞪着我,柳师兄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我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手掌里的土。柳师兄这才后知后觉过来扶我,“你干什么推人?”
小孩儿马上跟匹小狼一样对着师兄龇牙,“我推他怎么了,你们这些骗子,骗我一回,还想骗我第二回嘛?”
我一听这是有故事啊,赶紧按住师兄,想继续深问,却又被人推了一把。
“滚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把你们打出去!”
小孩儿气的满脸通红,眼睛里的愤怒和恨意昭然若揭。
我直觉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拉着柳师哥走,我俩刚转身,我就觉得身后一凉,再回身就看见跟落汤鸡一样的柳师兄。身后那个小孩儿还往师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我这血瞬间顶到脑门了。
“嘿!你个……”
“别别别,小师妹,他还是个小孩儿。”柳师兄拉着我快步离开,我气不过只能朝他也吐了一口痰。
正好最近因为这事儿有点儿上火,巧了今儿用上了,小孩儿还想吐我,可我早被师兄拽走没影了。我跟柳师兄回到所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这边天还是大亮的,早上中午都没吃饭,我早就饿的头昏眼花的了,赶紧抓点儿上回孔师兄买的馕垫两口。
柳师兄换了件儿干爽的衣服回来,跟小江师兄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的重复了一遍。
包括我要回去跟人茬架,让一小孩儿给推一屁墩儿,还往人小孩儿身上吐痰的英勇事迹,说的我脸上阵阵发烫,几个师兄都来问我的屁股有没有事儿,我尴尬的摆手说没事儿。
孔师兄格外的义愤填膺,“这熊孩子是没让人呲儿过,下回我也带盆水过去泼他一顿给老柳解解气。”
柳师兄一边笑一边擦头发,我正看热闹呢,结果柳师兄突然问我,“小师妹,摸出什么脉了?”
我正叼着馕小口嚼着,柳师兄问过之后,小江师兄也瞅我,孔师兄翘着二郎腿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默默咽了一下口水,莫名有点儿紧张,低头挠着头发,努力回想当时的脉象。
“是浮脉。”我又撕了一块馕饼,“浮而无力,血虚。”
柳师兄坐到我对面,“但这位老人也太虚了,看样子连床都起不来,很有问题。”
我挑了挑眉,“时间太赶了,我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孔师兄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我偏头躲过,他又凑上来捏捏我的脸,“姆们闺女干的真不错,不愧是老李力荐过来的学生。”
孔师兄口中的老李是我的导师,我白了他一眼,实在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儿太过慈爱,跟我爸似的。小江师兄笑闹他,“怎么还闺女上了,你还真把她当姑娘了?”
孔师兄又凑过来捏我脸,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我们小元多可爱啊,等我回去了也得跟我家那口子生个小闺女。”
小江师兄是见过我真实面目的,就只是笑他,等着他幻想破灭的那一天。
我咬了一口馕,“那万一嫂子生个小子怎么着啊。”
孔师兄笑的脸上褶子都出来了,“能怎么着啊,我家那个生啥我都喜欢。”
“呕……”
“呕……”
“呕……”
几位师兄都捂胃作呕,我撇嘴嚼饼。
“明天老柳你再跟山子去一趟那个小孩家,咱争取半个月给他攻下,我觉得他们家应该是我们这次工作进展最重要的一环。”小江师兄摸着下巴,我一个劲的点头,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大概找到了方向,心中虽酸楚还有,但好歹能鼓起劲儿来努力了。之后晚上又是早早解散了,不过在我马上要走的时候,韩元洲突然敲了敲我侧边的玻璃,我把窗户打开,“怎么了您?”
韩元洲一脸焦急,“其他人都走了,我那屋还有一个输液的睡着了,我现在出一个急诊,您受累帮我看着一点儿。”
我点了点头,把我们这边的门锁了之后,就去隔壁屋里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对面的人正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呼噜都震天响,我看他已经吊完水了,就帮他把针拔了,把大哥拍醒,他把钱给我之后就迷迷糊糊的走了。
我依旧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我本来等着韩元洲出诊回来,结果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都不见他回来,我找孔师兄要了韩元洲的号码,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心突然沉下去几分,又找孔师兄要了他们队别人的号码,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之后,他们说要出去找人,我顺嘴问了一下地点后,把门锁上之后也出去找人。
说实话,这附近没什么人,要是有个闪失的话,呼救也是听不见的。我打着手电筒,沿着诊所出去的这条路找,能走的小路有几条特别险,下面还有一个斜坡,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骨折是不成问题的。
“韩元洲!韩元洲!你在下面吗?”
我朝下面喊,这四下无人的,连个路灯也没有,除了树林就是树林,我渐渐也觉得渗的慌,搓了搓脖子后转身想走,突然身后传来一丝呻吟声,听起来像是个男的,吓我一激灵,我身上冷汗蹭就冒下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韩医生!是你在下面嘛?”
我喊完之后突然周遭安静了片刻,我那根脆弱的神经又蹦起来了,难道我刚才听错了?不会啊,我耳朵挺好使的。
我眉头紧皱,试图放缓呼吸,听清楚周围的声音,接着是一声低沉的男性嗓音,“是我,我把脚崴了,麻烦您下来帮我一下。”
“韩元洲?”
“对。”
我小步下坡,手电终于照到了他的身影,他整个人保持一个娇媚的坐姿,凑近看倒是像乞讨的可怜人。
我长舒了一口气,给他们队的那个人打了电话,说已经找到他了,韩元洲抢过电话,“我没事儿,就回诊所的那条路上,大概六百多米的地方,对,接我一下吧。”
我按了按他的腿,好像没什么问题,手电往下照才发现他的脚腕肿的跟拳头那么大,剩下的都是一点儿划伤,没什么大问题。
我扶着他起来,把手电筒和手机都塞到他手上。
他后退挪一步,惊恐的看我,“你干嘛?”
“背你回去啊?不然在这儿过夜嘛?”我白他一眼,他突然羞涩的推了我一把,“你能把我背起来?我可140多斤”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身形跟宋珩扬差不多,就是比他壮点儿,我抓着他的胳膊,让他挂我身上。
“这么大一个大坡,你背我肯定上不去的。”他又说。
我有点嫌他烦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把嘴闭上。”
他立马噤声。
我手脚并用的爬上那个坡,说实话确实跟想象不一样,关键是这孙子明显谎报了自己的体重了吧,跟块废铁一样死沉死沉的。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一股劲儿,一口气往上爬了两下,可算是把他拽上来了。我累的直喘粗气,一屁股坐地上倒口气儿。他拍着我后背给我顺气儿,太过急促的呼吸,我嗓子眼一股血腥味,额头直冒汗。
“谢谢您了,来救我。”
我摆摆手,“我该做的,你同事还没赶到吗?”
我话音刚落,慌乱的手电筒照亮了小片树林,一个女生尖叫着跑过来,跑近之后,蹲到韩元洲身边,一屁股把我挤开了,我起身往后躲,撞上了身后的人,我以为都是韩元洲的同事。
“抱歉。”
“元洲你没事儿吧,我都担心死你了,刚接到消息我就赶过来了……”
我明显看到那个姑娘嘴没停,激动的唾沫乱飞。突然有人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刚想躲开,对方就焦急的说,“小师妹,你没事儿吧,担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