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告别以后,姜家兄妹三人一早启程返回云梦山。
旅途乏闷,姜荑不时打听一些讲武堂内的趣闻,每每提及王诩那些匪夷所思的理念和发明创造时,车内总会传出阵阵大笑,弄得随行车夫不明所以。
似乎谁也未曾发觉,时间的转瞬即逝。短短的几个月,王诩可以说发生了蜕变;姜小白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真真正正的走进了基层,成了讲武堂的一份子。人就是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很难改变,只能先选择改变自己。一条路不通,还有千万条,就像王诩一样,如果不进讲武堂,不亲眼见证别人的生活,又怎么可能发现自己的潜力,如果不进讲武堂,他可能还是一个乡野文青,没事钓钓鱼,做做农活。等年纪到了,继承家中十亩良田,一处家产,谁也不会认识他。
“报!”仓促的马蹄声打乱了难得的平静。
“何事?”鲍叔牙勒马徐行,迎了上去。
“家主口令,请公子小姐速速返山!务必在今夜之前到达。“
“不是正在走么?什么大事得劳烦彭生副统领特意前来?”姜小白掀开帘子,眼前这位副统领彭生打小就是他的玩伴。
彭生抱拳行礼:“见过三公子,彭生冒昧打扰了公子与二位小姐的雅兴。姬氏两位关主携公子上门提亲,三番四次说要见小姐,实在是催促得紧。家主分身乏术,特派彭生护公子与两位小姐周全。”
“护卫?那就劳烦副统领了。”
“车夫,勒紧马蹄,跟在我身后!务必在夜前返山!”彭生调转马身,扬起马鞭。
紧赶慢赶,抵达之时已是黄昏,姜府内外灯火通明,原本空寂的山谷,显得意外的繁忙。
兄妹三人来不及休息,稍作休整,就在丫鬟随从的簇拥下到大堂见客。姜小白不由得会心一笑,看来姑姑婶婶们是下了血本,自己的掌上明珠平时捧着端着就怕出什么意外,两位关主一到居然舍得让他们上堂端茶倒水,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满桌的珍馐,姜禄也是下了血本,可左右两位关主吹胡子瞪眼,互相谩骂,丝毫不在意吃的是什么。一旁的两位俊美公子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相谈甚欢。
“看来父亲,是血本无归了”看着姜禄一脸尴尬的笑容,姜小白摇了摇头。
“侄儿姜小白,见过姬晋伯父,见过姬寤生伯父,见过两位兄长。”
“哎呀,小白,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劝劝你这两位伯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吵个不停!”姜禄仿佛看见救星一般,赶忙迎了上来。
“父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多酒菜两位伯父都没吃上一口,想来是不合他们的胃口。”
“怎么可能,为了招待这两个老鬼,为父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姜禄小声说道。
“压箱底?不至于吧,府中难道没有余粮了吗?”
“有是有,可用来办招待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你这两个伯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我不可能让他们吃面饼喝老汤吧。就为这事,还把你二姑给得罪了!”
“那她还把表姐送来当丫鬟?”
“别说这些,你快帮我劝劝,我实在顶不住了。”
有个这样的父亲,姜小白也是无可奈何。这边话一说完,转身就扑倒了女儿身边:“柔儿,我的好柔儿,你终于回来了!”
“多年不见,老三都已经这么大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在讲武堂和姬宫湦打了一架?”说话的男人高大魁梧,已过不惑之年,双眼泛出阵阵寒光,细细的打量姜小白。身旁的公子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伯父可别听信那些坊间传言,不过是切磋切磋而已,绝对不是打架!”
“嘿,你这小子,打了就是打了,还怕我帮那姬宫湦报仇?”
姜小白尴尬的笑了笑,姬姜两家这两年关系方才有所缓和,自己就惹上了姬宫湦。寤生公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闹事的家伙就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姬晋阴沉着脸,一看见姜柔马上哈哈大笑:“不过你小子也别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讲武堂待不下去就到虎牢关来,我封你个骁骑将军,别说姬宫湦,他老子来了也要给本关主面子!哈哈哈哈!”
“那侄儿先谢过伯父!”姜小白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六岁,执掌虎牢关这么些年,姬晋愈发的阴沉,传言此人横征暴敛,喜怒无常,还是得小心为妙。目光和一旁的公子伋相对,后者儒雅一笑,算是赔礼。
这两个伯父明争暗斗,一直以来都是寤生公压着晋公,到最后把如意算盘打到了自己妹子身上,都想和云梦山攀亲戚,姜柔又正好到了婚配的年纪,真是想躲都躲不掉。
“姜老贼,你别拖拖拉拉的,给个痛快话!闺女到底嫁给谁!”寤生公有些不耐烦,和姬晋一起喝酒,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话锋一转,回到了关键的问题。
“废话,论先来后到,我比你先踏进这个门槛。要比儿子,姬伋天下第一公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比实力,隋城塞北明珠,天下第一。姬寤生,你拿什么和我抢?”
“呸,死胖子。要不是你那满肚子横肉把门挡住了,我早就进来了。公子伋确实是人中龙凤,可就是摊上了你这么一个老爹。柔儿,别听这胖子胡吹,虎牢关就是龙潭虎穴,你嫁过去就是往火坑里跳!”
“虎牢关是火坑?那玄门关就是蛇坑,粪坑。和我抢媳妇,你还是先把自个家里人管好!哪天你这个关主被人关进牢房,那就真是名副其实了!”
还没等姜柔表态,两人一言不合,又开始吵起来。
“姬晋,我不针对你儿子,但是我得告诉你,就冲你取名字那水平!嫁给你儿子那就是一种耻辱!”
“我取的名字怎么了?你儿子名字好?姬忽,几乎,怎么不叫差点呢?”
“差点?你全家都差点!”
眼看着争吵越发不可收拾,主角们却一言不发,淡定的喝着酒,姜禄只好又出来打圆场。
“首先,可以肯定,两位公子都是亲生的!”
“废话!”两位关主桌子一拍,把矛头对准了姜禄。
“其次!二位在取名字方面都不怎么那个啥,随性!好吧,很符合二位的水平。”
“那个啥?啊,姜老贼你就有本事了对吧!你看你儿子取的什么名字!小白..小白,怎么不叫菜鸟?“
“对对对!小白!一听就是卖豆腐的!”
“咳咳”姜禄干咳了两声,接着说。
“再次.......小白你来!”好话实在遍不下去了。
“啊?”姜小白愣了一下“我来什么?”
“铺垫好了,接着说啊!”姜禄使了个眼色。
“再次.....再次......二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但是......但是.....婚姻之事,还是得两情相悦。所以....所以.....两位伯父争也没用,姜柔也不是平民女子,是云梦山的大小姐,婚事还是要她自己愿意才能决定。”
“胡说!自古以来,儿子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选的!”姬寤生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对!就该是先来后到!”姬晋也跟着站了起来。
“放屁,提亲哪有先来后到之分的,姜老贼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小白你胡说什么!”
“有理?那意思就是我没理咯!”
“晋公说得也对!”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两边都有理,诶,我想到个好办法!“姜禄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计上心头。
“嗯!就这么办吧!我们如此这般,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如此这般?”
“嗯,就是如此这般。”
三个人凑到一起,姜禄不停的比划,姜小白是看得一头雾水。
......
“北狄作乱,情况紧急!”
忽闻急报,一个身着玄门关盔甲的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冲进了大堂。
姬寤生接过军情急件,双目一皱起身告辞:“关中有军情,儿女婚事他日在议。姜老贼,你可不能就这么把闺女嫁到虎牢关去,否则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是北狄进犯,还请两位各回关中以备战事。儿女之事应由他们自行决断,两位公子在云梦山做客,柔儿喜欢谁皆是天意。姜某也不会阻拦,晋公你觉得呢?”
“我不走,北狄又不是攻我的虎牢关。姜老贼你不给个答复,我就赖在云梦山不走了!”
“你不走也得走!”姬寤生突然就是一脚,狠狠揣在姬晋屁股上。
姬晋连滚带爬,差点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
姜禄尴尬的笑了笑:“晋公,寤生公慢走,我就不送了!”
......
客人走后,姜小白随父亲来到书房。
“圣人说内忧外患,看来要解决内忧,只能靠外患了。”
姜禄转身关上房门:“内忧是内忧,外患是外患,你去讲武堂几个月了?就学会了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吗?”姜小白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快给父亲说说,在讲武堂有什么见闻?你真的和姬家的小子打了一架?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姜禄倒上两杯茶,父子二人好久没有这样聊天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结交了一个叫王诩的朋友!”
“此人如何?”
姜小白把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姜禄,不知不觉间,父子二人已聊至三更。
”哦?你这么夸赞一个人这还是头一次,王诩何德何能?何不请来山中做客?为父也好亲眼见见。”
“父亲不用心急,我以王兄约定,在云梦山相会,再一同去北地。”
“如此甚好,年轻人是该多磨练磨练,长长见识。以后你大哥当家,有你辅佐,为父就放心了。”
“父亲,山中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今天怎么没见到大哥和二哥?”
“我有些事差他们去办!不对啊,你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姜小白迟疑了一下,他并没有把自己中蛊毒和王诩的推测告诉姜禄。可姜禄又不是傻子,自己的儿子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心事。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白,为父知道,你两位哥哥从小就欺负你。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多问。可你要记住,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管你在外结交了多少朋友,只有兄弟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毕竟血浓于水。”姜禄目光闪烁,似是想起了往事。
“父亲,可是想起了那位江伯父?”
“不是!没有!既然回来了,就多呆些日子,陪陪太公,这几日他老提起你。”
“谨遵父亲教诲!可还有一事,儿子不明”
“何事?“
“父亲为何要这么着急把妹妹嫁出去?”
“你真当我愿意啊?我就这两个宝贝女儿,要不是当年.........姬姜两家不合,这两年方才有所缓解.......”
“难道两家不合,也是因为江伯父?”
“闭嘴,不要叫他伯父!他不配!“姜禄有些生气,每当提起这个人,往事就历历在目。“你必须记住,就算你对诸儿和纠儿不满,家里的事就在家里解决,容不外人说三道四!你大哥是云梦山的继承人,这是规矩,你万不可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