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炜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能告诉他,但他可以猜测,十有八九是天灵城那边出状况了。
他不想惹事,只想跟安逸呆在一块儿。
安逸可不安分,一直在找暗红色的纸张折,不停地折,他说“父亲最喜欢枣儿,每次他不开心,只要看见我折的枣儿就会消气。”
然后他又气馁地宣告,“父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过火,至少要有一只完美的枣儿才能消解他的怒气,可是我折不好,我从来没有折出过完美的枣儿。”
安炜鸣看着心疼,拿过一张纸打算帮他折,他却抢过不让。“别人折的不灵,只有我亲手折的枣儿才能给父亲消气。”
一夜未眠,安炜鸣有些后怕安逸,他不断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考虑自己的父亲。
父亲啊,您是多害怕这个弟弟呀,以致那铁丘上的白骨、血河中的火焰都成了您的庇护所?
又是卯时,他将安逸裹在了被窝里,然后离开了房间。仆人准时出现在三叔的卧室门口,得到同意后进入了房间,他发现房间一直亮着灯,三叔可能一夜未睡。
三叔没有和大家一起用早餐,他肯定对什么都食之无味了。
“三叔,您,没事吧?”安炜鸣明知故问地找他搭话。
三叔三十出头就为婶婶白了头发,这是第二次,头发都半白了,他的眼窝深陷,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即使如此,面对他的问题,三叔还是强颜欢笑地回应了。“没什么,就是有些紧张。”
安炜鸣只好故意曲解着点头,“三叔别想太多,有些事情别太放在心上反而更好。那个当然,我没有说教的意思,是我师父经常这么开导我,我想可能对三叔也有些帮助。”
“是啊,”安永仁负手而立,将脸朝向天穹。“道理是这么讲,真到面对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做到?不过,”他将头埋了下来,语气变得阴森森的。“我安永仁从来不认命,想要跟我斗,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是不行的。”
安炜鸣心中一哆嗦,他想三叔又在发狠了,他仿佛闻到了恶魔嘴中的血腥味。
“三叔,等下我送您。”他也终于说出了此行最重要的一句话,并略作了修饰,“今此一别,不知要到何年某月才能重逢。那个时候,你我又是何种局面。”
仿佛预言一样,这句话听得安永仁心惊胆战。他点一下头便去安排后续事宜了。
安炜鸣看到书童烛从侧厅进来,想起今天安逸又要去乡晨宫上课了,于是嘱咐烛说,“今天是王宫里的大日子,你要好生看着少主,不要让他乱跑。”
“是,大王孙。”
安炜鸣又来到安逸跟前,跟他对视了良久,然后给了对方一个长久的拥抱。“逸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也许还有很多事情会被改变。你要坚强,等我回来。”
安逸必定听不懂,但是他一定能理解长兄的这份心意。
辰时一刻方过,永乐府门口的两辆马车迈出了步伐,驶向西大街。安永仁坐前头四驾齐驱的镂金千鹤白帷马车,而安炜鸣所坐是两驾的雕花马车。
五十人的黑腰带卫队并作两列行走在马车前后,在要进入西大街的最后一个巷子时这些卫队突然遭到漫天的石灰袭击,有几人慌乱中被石灰伤到,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马车被迫堵在了巷子里不能动弹,然后听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数量不多,才几支,但都是冲着安永仁的马车去的。
安炜鸣跳下马车时,见到箭矢已经穿破了马车的木窗,他大叫一声冲上马车,看到三叔表情冷冽,一只手抓着三支黑漆漆的三菱铁矢。
“三叔,快下来躲一躲。”
“这些雕虫小技也想伤我?”虽然口中这么说,安永仁还是依安炜鸣下了马车,正要往侍卫们的铁盾间躲,突然又是两支铁矢,速度奇快无比,从两个方向射向安永仁,侍卫们赶不及救援。
安永仁却只是冷哼,并不害怕,他探手去抓其中的一支,对另一支却没打算理会。
安炜鸣知道,机会来了。他扑身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安永仁的视线,口中喊着“小心”,人便撞进了安永仁怀里。
侍卫爬上屋顶,努力寻找刺客的踪影。
安永仁扶起安炜鸣,发现那支箭矢从后背射进了他右胸,伤口很深,嘴角还溢着鲜血。他欲要抬他起来,被其制止。“今天是三叔竞选夕原王的重要日子,来刺杀您的肯定是您的政敌。您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大事,不然就正中刺客们的下怀。”
“我安永仁之侄的命可不是小事。”
“三叔,我没大碍。”
“那好,”安永仁吩咐侍卫,“留十人跟我走,剩下的护送大王孙回府医治。”
临别时,安永仁突然嘱咐了一句,“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代我照顾好逸儿。”
三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今天有些反常。
三叔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他大概能猜到一些。心中骤然被填满了内疚与不安,安炜鸣连忙喊住他,“三叔。不要去……为了逸儿。”
安永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面带笑意地回应。“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叫执念。三叔的执念很深。”
三叔的执念?是天下,还是另有别意?
两辆马车背道而驰,安炜鸣伸手在怀里掏着什么,与此同时,安永仁的手也探入了怀里。
摸索了两下后,安永仁将手拿了出来。
安炜鸣也将手拿了出来,不过他的手上有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令牌上一只没有舌头的乌鸦形象清晰可见。
而安永仁的手中空空如也。
安炜鸣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初衷,这样做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担心做出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就在回东府的途中,他们再次遭遇了刺客,刺客的目标明显是他,侍卫们竟然挡不住对方。
安炜鸣咬着牙,等着刺客的近身。
马车前方倒下两人后,一黑衣蒙面人掀开帷幕冲进来,安炜鸣从怀中掏出乌鸦令,合着八卦掌推了出去。蒙面人摔落地面,殊死挣扎了一番后成功脱逃。
回到永乐府,安逸不在家,这让安炜鸣不安的心得了暂时的喘息。只是和救他的医师一道来的还有老鸮,那双恶毒的眼神简直要将他活吞了去。
“当初我就不应该放过你。”老人痛定思痛。
“我,已经尽力了。”
他的掩饰立即遭到老人的质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总管,王爷给你的紧急手谕。”侍卫这时候赶来向老鸮报告,将一封信笺交到他手里。
老鸮拿着信匆匆离开。这一天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从此以后安炜鸣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