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正如公子所说,在嬴政举行加冠礼之时,长信侯嫪毐伪造秦王与太后印信将欲攻蕲年宫,朝堂上满城风雨,相国吕不韦带着昌平君与昌文君一同平判结束了嫪毐之乱
而在此期间我亦不断向芸儿打探公子的消息,只恐他会因此而被牵连,所幸公子见无法顺势扳倒秦王,便借着义父的名义将吕相的破绽交与秦王,如此也可暂退以待下次的时机。
平乱之后,嫪毐执行了车裂之刑,而母后与嫪毐所出二子则皆行囊载扑杀,而母后则被囚禁于故都雍城,而嬴政也与母后誓断绝母子关系,永不相见,并下令「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
直到此刻嬴政已是独掌大权,正式的成为一个不受束缚的君王,只是群臣仍是担心囚禁母后之事会另世人诟病,因此虽嬴政已下令「谏者,戮而杀之」,可仍有大臣上前谏言,可一个个皆遭之杀祸,前前后后已有二十七人因此而亡,尸体成堆,皆因来不及运出而又一人堆栈。
正因如此子婴无法只能前来见我一面,并且带着他的门客茅焦前来与我商议
「见过瑶良人」二人齐声
茅焦在一旁行礼后便一直低着头,而子婴却先开口
「瑶良人,今日本侯前来是想与你商议…」
「何事?」
「良人也知这些日子以来因母后之事已是尸堆成山,君上现在初掌大权,若是因无情之名而引起非议,只怕是不好阿!」
「公子所说我明白,可是君上铁律已下只恐怕……」
「故此…本侯才来求见良人」
子婴坚定的望着我
「……公子要本宫如何做」我犹豫了一会而后问着
「本侯有一门客已有一计,故此前朝之事并不用劳烦到良人」他顿了顿后道「但,在君上思及母子情分…则需良人相助。」
「此事…容本宫思量思量…」
此时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茅焦开了口
「娘娘,微臣斗胆向娘娘相求」语毕便再次磕头跪坐于地上,仍是不敢抬头「娘娘如今已是这秦宫中君上的独宠,微臣斗胆认为,若是娘娘肯与君上相劝,如此于娘娘也有益处」
「此话怎讲?」我语气微扬,想听听他如何应答
「微臣斗胆,虽然此时朝堂内外皆知娘娘为独宠,可娘娘的位份仅是一良人,上仍有美人一名,如此专宠只怕会惹来非议,此时君上正是需稳固君位之时,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只怕即使君上想保娘娘,也是无能为力」
我浅笑了,此人确实聪明,言下之意不就是暗指我只是因容颜而得几分宠爱,实则什么也不是,唯有群压后宫才可稳固位份吗?
「所以呢?」我挑眉问道
「若此时娘娘能够修复君上与太后的关系,如此既可将先前李大人的乱政之名洗净,亦可得到贤良之名,如此即使娘娘如今只得良人之位,他日定会更上一层」
「此人口齿却是伶俐,公子调教有方啊!」我笑望着子婴
「良人是在嘲笑本侯了?」子婴笑了笑像是不在意般
「不,本宫喜欢,他说的的确有理」我起了起手「你抬起头吧!」
「只是今日本宫虽应了,往后…」我朝着虽抬头仍跪地的茅焦说道
「娘娘,微臣可保证,两月内,这宫里将会有两位美人,而您则是美人之首」茅焦答应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我笑着看了看子婴
子婴此时领会并摆了摆手示意茅焦退下
「瑶良人,何时恋眷着位份了?」子婴看着茅焦离去的方向问着
「这不是公子希望的吗?」我先是低头低喃,而后抬头灿笑道
「良人聪慧」子婴也笑了!
「我初掌宫印之时便如此招摇,若是仍得着乱朝之名,只怕下一个宋洁衣便是我…」
「良人透彻…」子婴轻声道
「我是为了我自己,公子您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我看着他突皱起的眉头「多谢了!」给了一抹灿笑
「本侯不过是为着君上以及母后,毋须多谢」他望了望泛起金黄的天色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本侯走之前想与良人借一人」
我浅笑会意,便把欣玥叫了出来,直待他二人离开后,我则让芸儿相陪随侍入了内殿
「姑娘,这欣玥姐姐…」芸儿不解的不时回望着二人
「妾既有意,那就随她去吧!」我甜笑着
芸儿此时低着头并没说什么,直到进入内殿四下无人时,他轻轻的伸手拿起我腰间的配饰
「姑娘…」
杏字好似比往日小了许多…小的感受不到玉的温凉…
「何事?」
「公子于姑娘…是什么呢?」
我望着玉佩出神,想起方才欣玥腼腆…
对阿…是什么呢…
此刻我脑海中应是出现着公子的容颜,可为什么,我却只想起这三月以来在我宫里,所有与嬴政的相处…
我琴上有着他趁我不查取来弹奏的霸道,有着我俩切磋琴艺的娇嗔笑骂,有着怕我嘻笑间脚伤复发而轻搂着我的腰身不让我坠地…
他衣上有我粗心轻洒于身的茶水,这样的粗心他应当是要怪罪的,可那日却是芙蓉帐暖…
我好像忘了什么…却又纯粹了什么…
「姑娘!」芸儿见我出神便唤着
「无事…你且歇下吧!」说着我便走回了殿内
此时我却不察那被芸儿拽于手中的玉佩已是离开了我的腰际…
翌日
「你瞧,若是这里的指法成了挑,是不是更好相连下一个音色?」
嬴政认真的向我说着,我却愣着出神
「忆房?」他轻摇了摇我的肩
也不知何时我与他独处时我不称呼自己臣妾,而他也只叫我忆房…
「嗯?」我回着神眼神却故作迷茫的看着他
「你怎么愣着出神了?」
「君上…君上可知此曲叫什么吗?」
「傻瓜,不正是你最喜的平沙落雁吗?」
我轻轻的将头放在他肩头
「忆房有一位姨母,是娘亲的发小,小时候姨母很是疼爱忆房,忆房的琴也是因姨母所学…但…却不是姨母所教…」我幽幽的说着
娘亲,您别怪忆儿,忆儿不是不认您…
「记得忆房五岁那年,姨母便教了忆房这首曲子,可那时忆房只是个孩子怎会弹奏?不过就是听着,大雁轻点沙洲…」
他静静的听着,没有一丝行动,就这样沉默着
「姨母待我极好,在他身边,我甚至会有错觉,我是她的女儿…姨母产后伤了气血身子始终不见起色,直到我八岁那年……」我顿了一会儿眼角早已湿润「他走了…而我却忘了她什么样子…」
我努力的想思念着娘亲的眼耳口鼻…可娘亲确实只是一抹倩影,好似暖阳一般的和煦泛白。
「要说后悔,我也无法说…要说想念,我也想不起…有时都怀疑,我有没有资格去纪念他,去思念他…可是…总就有那么一刻,我好想他,想着那碎片般的记忆…」
此刻我的泪已经流满了他的肩头,他仍是静的…
而我也没抬头…起初虽是说着假,但心里却真切…真切的思念着娘亲…我再也说不出口了…我只怕,我只怕…我的心簇着我告诉他,其实那是我娘亲…其实我叫房忆…
此刻的殿宇就这样子静默着,直到他的大手抚上了我的脸颊轻抚了我的泪
他无话,双眸却更加清透,好似方才洗刷过新雨的潭水
「寡人明白…」
「君上…」
他挤出了一丝笑意,笑了笑,理着我的发丝
「你也是上了心的,寡人明白…」
他总是明了一切,我的所言他全都明白
「君上…您怪忆房?」
「怪?」他看着我轻笑道「怪你阿…不如怪子婴」
「君上都知了?」
「子婴温雅,他知民意解民心,寡人明白,而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知道寡人遇到谁,耳根子最软…」他用力的弹着我的额头
我闷声轻呼了声
「君上…」
「寡人已知分寸,你们且可放心…」
隔日早朝,子婴公子与茅焦一同面见嬴政,茅焦以两点相劝,一来囚禁生母于名声有损,二来杀死谏之大臣百姓之于六国皆难以信服,嬴政一听有理便采纳了茅焦的意见,随后茅焦晋升为了上卿,而我则以美人之位,独掌后宫印信,前往故都雍城,恭迎太后返回咸阳。
秦故都雍城
来到了宫门口,传召的舍人正在叫唤,只是殿内却没有任何动静,一行人便在殿外等着,而传召的舍人只好惶恐的看着我
我向他们使了眼色,并众人全部倂退独自走入殿内,独自开了殿门。
殿门呀一声的推开了!
「母后…」
「是你啊!」赵太后平淡的坐着
「君上已经下召,允您可以同回咸阳了!传召的舍人就在殿外,母后…一同回去吧!」
「姜忆房…于你那咸阳宫是什么?」
我站在他面前而他却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你那映霞宫…又是什么?」
我将殿门再度关起,径自坐至他的跟前
「那是秦宫,是大秦的宫闱,王权的象征…」我说道
「是阿…那只是秦宫,不是家…」
我静默的听着…
「走到哪儿,我都是个囚,其实不都一样吗?」
「不同…」我正要开口说服却被打断
「当然不同,我还有利用价值对吧!」
我只是看着他,而他却是嘲笑的看着我
「哈哈哈…姜忆房,难道你不懂吗?政儿让你来此可见对你是上心的,你会不明白?」
他站了起来轻抚了殿里老旧的帷幕,一束粉絮飘散腐朽的气味蔓延
「我是一个好棋子啊…」他笑了,带着柔媚的笑了
「我的儿子利用着我竖立了威仪…」
「母后…」
他食指轻放在唇畔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我媳妇利用着我晋了位份,而臣子们利用着我晋升上卿…」
这下我着实无法对答,只因她说的真切…
所有人皆是借着这颗棋下着自己的陷阱,嬴政要与六国抗衡,甚至于要歼灭六国,则需扮演着宽容儿子的形象。而我则是要利用这颗棋下另一局,下黄歇公子的棋局
是的,她是一颗好棋,所有棋局只要放下他,每一步都可以走的稳当…而他却不是自己…
「母后,回宫吧!」我同情的蹙了下眉说道
「好啊…回宫,回宫好啊…回到宫里,做个华美的棋,装饰在甘泉宫…」赵太后呢喃着
我则做着恭请的动作
此刻赵太后将手轻放在我手上,我二人步出了殿阁,延着故都的为宫阙缓慢走向轿辇,走进轿辇后他柔媚的向我一笑
「你爱着政儿吧…」
「母后此话怎解?」我浅笑了
「哀家追了一生,爱这个字虽未曾得到过,但却能看懂,只因那是哀家渴望的…所以哀家看得总比任何人真切」
我望了望她,他却将手抚在我的手上
「孩子!看似聪慧的人,都会栽在爱这个字上,而哀家并不聪慧,所以哀家只能追,没法栽…」
「这有何不同?」
「追着的事物你不会去想,只想如何得,可栽进的那可就是一生一辈子的,你那不经意的样子早已经出卖了你的淡然,妳原以为保持着不进不退可保住自己,却不知你的眼里时时刻刻的再告诉哀家……你爱上了政儿」
我恍惚了,却不愿用眼神看着赵太后,而他却嘴角轻勾后继续说着
「你若真决定栽,就不要回头!狠狠的爱一回哪怕是死,至少你为了爱拼命了一回,别像我,追了一个又一个,到头来就是一颗棋…」
语毕…车辇内静默无声
我爱上…嬴政?我自嘲的笑了笑,我怎会?不经意的伸手摸上了发上的木簪…那日我不过是无意提起我喜紫檀…不久这紫檀雕桃花的簪子就被他捧在手中簪上了我的发髻
而这时我唇角淡淡的漾起了一丝甜蜜,我不察觉…也就过眼烟云…
就这样过了半日抵达了咸阳城都,嬴政在宫门口迎接着母后,并且礼数周全的恭迎着母后入了甘泉宫,此事终究是成全了所有利用赵太后的人。
而再次回到甘泉宫的母后,与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渐渐开始不争不吵,除了饮食依旧外,后宫的所有事物,宫中的所有人皆不相见,也就宛如他自己囚禁着自己…或许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吧…
「我还能…做个好棋子!」
这句话是他回宫时,与赵太后相见的最后一面她反复说的…
是啊!一颗好棋子…或许自从他遇到吕不韦的那一刻起,他的一生…就已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