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小小什么时候回来。”玉步之坐在楼容的床前小板凳上,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叹着气冒出来这么一句。
说完才反应过来楼容不会知道小小是谁,就补充道:“小小是师兄的妹妹吴小小。她啊,别看只有五岁,简直是个天生的小滑头,活泼好动,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凑。这不,我爹前些日子要去莲雍城买些药材,她啊觉得外面新奇好玩,竟然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跟着我爹走了!这一去已经十多天了,也不知道她啥时候回来,她不在,都没有人陪我聊天了……”
玉步之说着说着,对上楼容一直笑着的眼睛,愣了一把后,突然结结巴巴起来:“不不不不是,我,其实我陪你聊天也很有意思的,就是,就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我只是单纯地发发牢骚而已……”
楼容的笑眼弯得越发厉害,如同饴糖一般,叫玉步之见了不禁一呆,暗戳戳想,为什么一个男孩子,笑起来那么好看……
突然有个黑影从玉步之头上笼罩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清脆的脑门。
“┗|`O′|┛嗷~~”玉步之痛叫了一声,从凳子上弹起来,抱着自己脑门嚎叫:“师兄你又打我,本来脑子就没你灵光,再被你打下去,我岂不是要变成白痴了?”
可怜的玉步之,从小只有吴镜这么一个参照物,而且每回都被比的落花流水,所以从小就认为自己脑子不好,殊不知,并非是他白痴,其实只是他给自己立的参照物太高了而已。
“今天的《庄华子》背了没有?”吴镜没有看一旁龇牙咧嘴的玉步之,直接坐下,伸出手指探向楼容细细的手腕为她把脉,嘴上却是在问玉步之。
玉步之还在捂脑袋的手蓦然一顿,脸上露出牙疼的表情:“……这,师兄……不是说等我会背的时候再背吗,为啥现在问啊?”
吴镜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你现在闲的很,想必是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玉步之立刻抿嘴抿成一条线,使劲地摇头:“不不不,师兄,我错了,我这就去背,这就去背。”一边说,一边逃一样地窜出去了。
吴镜笑着骂了句什么,摇摇头转回视线,恰好与楼容一直看着他的视线对上。
“……我能治好的已经给你治好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的命数,你若是命大,想必还有几十年可活,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十年之后就挺不过去了。毕竟你本身底子就差,又从山上摔下来,摔出了一身的内伤,尽管没有什么内脏错移,但是足以把你剩下的半条命再折腾掉一半。”吴镜一只手闲闲搭在一条腿上,另一只手扶住床沿,样子很是不正经,但是说出的话却异样地严肃:“而且我还发现,你现在的脉象已经更加紊乱了,明明原来还不是这样。我问你,你现在每天晚上是不是已经疼得睡不着觉了?”
楼容手抓着被角,轻轻点了点头。
何止是疼得睡不着觉,每每到了夜晚,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内脏都在如同烈火炙烤一般,痛得她犹如破碎的纸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疼痛撕扯成碎片。
——肝肠寸断之痛,原来真的有。
尤其是越到晚上,那疼痛就越发骇人,更甚的是,有时候寒症也会同时发作。
这寒症不是这次落山导致的,似乎是原主原来就有的毛病,每次发作就犹如寒冰贴身,从她的每一寸肌肤下的骨头上往里面蔓延,直至血管深处。
若是这寒症和那疼痛一起发作——
足以让楼容第二天犹如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浑身被汗水湿透。
“果然。”吴镜那双犹如笔锋勾勒出的眉毛皱了起来,眉心出了淡淡的皱痕:“说了你可能不懂,这种疼痛是内伤严重的一种体现,内伤本来就容易出问题,何况你体内还有种奇怪的寒气,此时在你体内游走,就极其容易在夜里寒气最重的时候爆发。大概是这样……具体的,得等师父回来。”
楼容弯了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吴镜注视着她好一会,才开口:“你是不是永远只有一种表情?”
楼容歪了歪头,当然不可能开口回答他。
吴镜叹了口气。
“你现在身上应该也不是很好受吧,就算白天的时候不会疼得厉害,但是肯定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就算这样也能笑得出来?”吴镜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声音不自觉轻柔下来,“你还真是倔啊,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七八岁的孩子。”
他的眉眼垂下得很低,声音也很轻柔,大概是因为怜惜的情愫。
楼容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又松开了。
吴镜的观察力真是惊人。
她本来就不是个七八岁的正常孩童,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原本就已经二十多岁了,生离死别世态炎凉不知道见过多少,在一片看不见的刀光血影里也曾经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成为聚光灯下光鲜亮丽的钢琴家,那之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丑恶和绝望。
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哪里比得上从前那些几乎要撕扯下她整个灵魂的痛苦?
她受的住。
“你先等着。”吴镜突然说道。
他突然起开身子,走向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带进来一小股冷气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又随着门帘的落下,他的走出,复而平静。
楼容坐在床上,捏了好一会的被角,门外才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轮子滑动在地上摩擦而过的声音。
接着,门帘被掀开,吴镜手上搭着一条厚些的披风走了进来。
“来了这么多天,也没有让你出去看看。今天虽说冷了些,却是山里难得有阳光的一天,出去散散心,对你养伤也有好处。”吴镜站至她的床前,道。
边说,边将手上那条厚厚的披风给楼容围上,本来楼容就是瘦小的个子,此时被大批风从上至下全部裹住,活脱脱像一只胖胖的胡萝卜。
“噗……”吴镜自己看着自己的杰作,都忍俊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手又不安分地在楼容头顶上揉了揉,柔软的发丝在手心蹭了蹭,和想象中的一样好摸。